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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吃饱那时候不过五六岁,整日只知道憨吃憨玩,哪里知道丫崽子有那些盘算。

后娘对他好,自然别人问起来,他也说好。

有油饼子吃,有鸡蛋糕喝,不挨打受骂,更没有整日洗不完的屎尿布,又怎么不好。

街坊四邻有那人也肯锦上添花,过来见到丫崽子,也都夸她后娘当得好。

可巧没过些日子,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丫崽子眼珠子一转转,想起来她四姨给她讲的那故事了。

该做棉袄棉裤了吔。

她使了个心机,真个在棉袄里头用芦花,万一白得意心气不顺,也用鞭子抽白吃饱,那可不就露馅了么,万一一气之下,把她给休了可怎生是好。

莫不如在棉袄面子里头用乌拉草絮上,那个也不如棉花暖和。

过去东北苦寒,陈家磨坊的人,在临下雪之前,就得割回来好多乌拉草,处理好了,留着冬天垫乌拉用。

啥是乌拉呢?

这是满语的音译,满语的乌拉是皮靴子的意思。

过去那时候可没有现在这种皮靴子。

都是专门找做乌拉的匠人定做的。

东北冬天冷啊,零下三十十度那都是常见的天气。

这么冷的天,不出门窝在热乎乎地火炕上猫冬还行。

但总也不能一直猫冬,不出门吧。

那出门天气贼拉冷,手脚冻得跟那被猫咬了似的疼。

这么冻着,可不把脚丫子冻坏了么。

老百姓就想招了呗。

有钱的人家,像那地主老财,人家穿毡疙瘩,那个暖和,还好看。

没钱的人家,条件好的,就用黄牛皮做乌拉,条件差的就用马皮或者猪皮做乌拉。

一般做乌拉用的这皮子,都选脊背部分来做。

做乌拉之前,先熟好了皮子,再用谷草把那皮子给熏成黄不拉唧的颜色。

熏完了,把那皮子边往里头翻,鞋子头压出包子褶,再把后跟一缝,就成一双靴子了。

人家这可真是纯皮的靴子,比现在那人造革做的靴子扛造多了。

乌拉做成这样,也还没算做完喽。

乌拉上头还得再缝上一块小皮子,盖住脚面子,省得穿的时候,进雪漏风。

这块小皮子就叫乌拉舌头。

乌拉这才算做完了。

后来有那胶皮乌拉,估计就是根据这种皮做的乌拉,仿制而来的。

反正形状差不多就是了。

为了保暖,乌拉里头垫的就是这乌拉草。

乌拉草有宽叶的,还有窄叶的,这东西山上多得是,不缺。

乌拉草垫在乌拉里头,不光保暖,还能除味祛味,说白了,就是防止穿乌拉,里头有臭脚丫子味儿。

再一个,乌拉草还可以通经活络,消除疲劳,改善血液循环,而且听说还能提高人体免疫力。

反正就是对于使用它的人来说,好处多多。

这东西一般只要你穿乌拉的人家,都是夏末秋初,家里就得备上。

这会儿的乌拉草半干,易于保存。

要是等下雪了以后你再去割乌拉草,倒也不是割不着。

而是那时候的乌拉草,硬而且易碎,不保暖不说,还扎脚丫子。

割下来乌拉草以后,也不是说就能直接垫到乌拉里头的,而是得用通子,也就是一种铁梳子,把乌拉草梳细晒干,让它变得柔软,有韧劲,还耐用。

也有用木锤子,把乌拉草给锤打一遍的,锤打过以后的乌拉草,把那不好的部分,或者杂草啥的捡出来。

剩下的部分,柔软顺滑,保暖性好,自然也更好用一点。

也有专门卖处理好的乌拉草的,但陈家磨坊的人精穷的,处理乌拉草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一般都是指派自己家里的人,自己个处理。

自然也有那不讲究的人家,或者没时间处理乌拉草的人家,直接就把没处理过的乌拉草,给垫乌拉里的。

不过肯定不舒服,而且不咋保暖就是了。

处理过的乌拉草,垫到乌拉里头,最好是一天一换。

如果不能做到一天一换,那最好晚上的时候,把乌拉草从乌拉里头取出来,好好烘干了,第二天再继续垫乌拉里头去,倒是也行。

丫崽子就是在处理乌拉草的时候,起了歪心思。

她嘴巴子一撅,想起来四姨给她讲的那故事了。

总感觉对白吃饱好得也差不多了,至少左右邻居们,都对她这后娘当得是赞不绝口。

也是时候好好收拾白吃饱一顿了。

为了这孩子,不说白得意被白吃饱亲舅舅给痛打了一顿,就是自己也跟着吃了瓜落,被痛骂了一场。

这如何能忍。

既然前头自己是好后娘的口碑,已经是铺垫出去了。

正好,现在处理着乌拉草,给小崽子做个里头絮满乌拉草的棉袄棉裤,让他有苦说不出来。

白吃饱这才多大岁数啊,也不过五六岁,能知道啥呀。

冬天一冷,他可就把丫崽子给他做的棉袄棉裤套身上穿了。

这乌拉草垫乌拉里头,那是起到保暖作用了。

那是因为外头的乌拉,是纯皮的,能挡风遮雪。

可白吃饱穿的棉袄棉裤,外头都是破布做的面子,西北风嗖嗖地一吹就透了。

更别提他身上棉袄棉裤里头絮的是乌拉草,中间都是缝隙,半点起不到保暖作用。

没两天白吃饱就被冻得大病一场,要不是小孩子火力壮,白吃饱命大,好悬就直接嘎了。

病了自然就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屋子里烧着火炕,地上点着火炉,火墙也烧得热乎乎的。

没几天,白吃饱好了,又活蹦乱跳的了。

小孩子没有装病的。

病一好,他在屋子里头就待不住了,嗷嗷又往外头跑着找小伙伴玩儿去了。

过去那东北孩子也没啥玩儿的,弄个棍子,截下来一小块,把一头削尖了,上头找些颜料,画得花里胡哨的,这玩意叫“嘎”。

再整个小棍子,上头系个布条子,把这玩意当鞭子用,在冰面上抽“嘎”,看谁把嘎抽的转得快,坚持的时间更长。

白吃饱病好了,抱着心爱的嘎,拿着小鞭子,兴冲冲地也跑到冰面上去抽嘎玩儿。

别人家的小孩子,虽然穿得破衣喽嗖的,但人家至少棉袄棉裤里头有点棉花,不至于那么冷。

可白吃饱这棉袄棉裤里头,絮得都是乌拉草,风一吹就透心凉。

他能受得了么。

刚一到冰面上,就冻得吱哇瞧叫唤,鬼哭狼嚎的。

可巧王二贵从山上打柴火回来,路过这里。

就见白吃饱冻得鼻涕眼泪的,哇哇直叫唤。

看着就可怜得很。

王二贵这人心善,最见不得小孩子受苦,把自己的棉袄给脱下来,包在白吃饱身上,就给带自己家去了。

寻思着孩子这么冷,必然是棉袄里头絮的棉花不多。

也知道白吃饱亲娘没了,现在家里当家做主的,是个后娘。

王二贵是村子里大牌会的会头子,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就没他不知道的。

也知道前一段时间,那后娘可是虐待过白吃饱。

看孩子冻得这么可怜,想着不如回家,让自己媳妇弄点旧棉花,偷偷给白吃饱往他那棉袄里头,再絮点,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冻得直哭啊。

为啥没敢抱着白吃饱回他自己家,让他后娘丫崽子给他往棉袄里头再絮点棉花呢。

自然是怕丫崽子一个不高兴,当着自己的面不说啥,等到人后,再磋磨白吃饱。

那就莫不如自己让媳妇,给白吃饱偷偷往棉袄里头添点棉花得了。

这也是看孩子实在冻得可怜,不然,王二贵也不爱管这闲事。

等他抱着白吃饱回到自己家里,跟媳妇一说,王二贵媳妇也是个心善的。

当下二话不说,拿出旧棉花,就打算把白吃饱这棉袄拆开,把棉花添进去。

过去那棉袄棉裤,都是自己家做的,没有买现成的。

小孩子的棉袄棉裤,也小,王二贵媳妇觉得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把这棉袄棉裤里头再添上一层棉花。

结果好么,把白吃饱这棉袄一拆开,打眼一看。

王二贵媳妇那么刚强的人,当下就抱着白吃饱,心疼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