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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瞎子媳妇低头冲儿子挤挤眼,小孩儿一瞅到这熟悉的表情,顿时支棱起来了,就说这还是原汁原味我滴娘哎。

挤挤眼这表情,就是他们娘俩在魏瞎子面前惯常用的暗号,意思就是准备好喽,要开始合伙骗魏瞎子兜里的钱了。

于是魏明光小朋友“哼”了一声,小手一伸:“爹,你不是说出去给我挣钱去了吗?钱呢,快点拿来!”

平时魏瞎子但凡出门,魏明光就要跟他一起去。

小孩儿么,小时候谁不想跟着大人出门看热闹呀,没准大人高兴了,还能给自己买个糖葫芦吃。

魏瞎子是出去行骗的,啊不对,是去算卦的。

这走街串巷的,啥人都有,万一被谁把儿子给拐跑喽,上哪儿哭去呀。

于是每次魏明光只要提出来要跟他出去,他就哄孩子:

“爹出门给你挣钱娶媳妇,你在家好好玩儿啊,等爹回来,钱都给你。”

魏瞎子媳妇在家没地位,她要钱,魏瞎子绝不会给她。

于是,她就想了个招儿,你不是最疼儿子么,那就让儿子跟你要,看你给不给,不给就让儿子使劲嚎,就说你心疼不心疼。

当然,儿子真要使劲嚎了,魏瞎子媳妇自己就得先心疼上了。

所以从魏东来小的时候,就教他该怎么假哭,该怎么说话,才能把魏瞎子兜里的钱,全都糊弄出来。

魏瞎子能不知道自己儿子要钱,最后都到了他媳妇兜里么。

但是知道媳妇拿到这钱,最后也都是给儿子攒的。所以,每次回家,只要上演这个要钱戏码,他就尽力配合,还乐在其中。

不觉得被算计,反而觉得还是自家崽儿聪明,从小就知道跟爹要钱,让他娘替他攒着。

此时听到儿子又跟自己要钱,魏瞎子摸摸兜里,空空如也,不由得好一阵尴尬。

他没有要来自己的奖励,那一根好大好贵的金条呦,估计此生与自己无缘了!

真是愧对儿子,让儿子失望了呀。

魏瞎子面上镇静,其实心里有个小人打着滚在哭嚎:呜呜呜——我的大金条!

媳妇和儿子都眼巴巴地望着他,让他这兜里空空的大男人,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咋办呦!

于是只能画大饼。

要论画大饼这技能,天宝镇上魏瞎子敢说自己是第一。

他惯常行骗,都是靠着给人家画大饼,说些似是而非,让人听了半懂不懂的吉祥话,才能混得风生水起。

眉毛一挑,摸摸儿子的小脑瓜,他就吹上了:“儿啊,爹今天是没弄来钱,但是呢,爹有好大好大一根金条,就寄存在陈大当家的那里了。

不然,你说说咱们好好的不待在家里,跑山寨里头来干啥呀,是吧。

还不是咱们有一根金条在这儿寄存着,咱就算在这山寨白吃白喝,人家也不敢说咱们吃白食么。

再一个,外头乱呢,山寨里头好有快三千胡子了,这地方安全。

你就跟你娘,山寨里头安生住着。

爹跟胡子出去,给你奔个好前程。

嘿嘿嘿,儿子,以后爹指定好好混,给我儿也像地主老财家一样,弄他三间一面青的大瓦房。

再给你娶上个漂亮媳妇,生几个可可爱爱地小孙子。

嘿,只要你能过得好,你爹我这一辈子呀,就算死喽,也能闭上眼了。”

东北那时候讲的一面青,指的是房子前头的一面墙,是用砖或者石头砌的,房顶放点瓦片,剩下三面墙就都是木头搭的,用碎草和泥混和一抹,这就叫一面青大瓦房。

房子全用砖瓦结构,就是地主家也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弄啊。

这房子正面的墙和房顶用砖瓦,也比那纯茅草房要结实得多。

过去那地主,好些也都是口挪肚攒,不舍得吃不舍得喝,好容易攒俩钱买点地,然后慢慢积攒起来的家业。

有的地主,一个咸鸭蛋壳就酒,就能吃好几天,每天用筷子头往咸鸭蛋壳里蘸蘸,喝酒的时候,多少有点滋味。

也是节省得很呢。

不节省,哪里来的钱,继续买房子置地呢。

魏明光虽然不咋得意他爹,可父子血缘关系在那呢,魏明光听着自己老爹说的话,将来还要让自己也能住上地主家那敞亮房子,心里也是暖呼呼的。

自己爹虽然名声不好,还总不在家,可对自己是真好呀。

唉,爹也怪不容易的,就,就原谅他这次兜里没钱吧。

偷偷拿小眼睛瞅瞅自己母亲,对了对小手指头,抽了抽小鼻子:

“那,那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你下次可得注意了,记得带钱回来呀。

不然我买糖可不给你吃啦!”

“行行行,咱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魏瞎子看儿子这么好哄,心里头又有点酸酸的,都是自己没能耐呀,不然,咋舍得让孩子失望呢。

心里下定决心,即便被迫当了胡子,那他也要在胡子里头拔个尖,好给儿子多弄点钱攒着。

魏明光一看他爹把手指头伸出来了,一声欢呼:“好,你说了能算话就行,来,拉钩!”

父子俩嘻嘻哈哈地,一片欢腾。

只有魏瞎子媳妇心里一沉,听自己男人讲,以后一家子就要生活在胡子窝里,虽然白吃白喝,可她一点都没觉得高兴。

也就只有魏明光年纪小,不知道以后不住在家里,住在胡子窝里,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魏瞎子媳妇当媒婆这么多年,可不是寻常家庭主妇那样没有见识,叹一口气,自己一家人,这是上了贼船了。

以后估计再也当不成普通小老百姓,只能当胡子了。

可自己夫妻俩当胡子也就当了,既然反抗不了,那只能随波逐流。

可自己儿子咋办呢,难不成让他小小年纪,就要学习着怎么当胡子?

自己老娘毕竟给地主婆当过贴身小丫鬟,可是给自己讲过,孟母三迁的典故。

万一耳濡目染,儿子在这胡子窝里头学坏了可咋办呦?

也不知道魏瞎子是咋招惹了这帮煞神,就说他平时招摇撞骗没好事儿,果然,把一家子人都给坑进胡子窝了。

有心想跟魏瞎子干一仗,打他个满脸开花。

可又一想,如果被胡子们听见,自己因为一家人即将长住胡子窝,而打起来了,那以后准没啥好果子吃。

只能把心里的怨气,忍了又忍,刚才看见魏瞎子还活着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冷着一张脸,收拾东西的时候,难免摔摔打打的。

魏瞎子跟儿子这边正玩耍得开心呢,听见自己媳妇摔打东西的声音,跟儿子一吐舌头,父子俩都鸟悄地不敢高声说笑了。

俩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屋门口,蹲地上画小王八玩儿。

魏瞎子媳妇越收拾东西,越来气,一瞅父子俩不干正经事,都落到这步田地,不知道犯愁,还有那闲心画小王八。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连魏明光小朋友的超级好儿子滤镜,都挡不住魏瞎子媳妇心里头的惊惧和不知所措。

也顾不得现在还在胡子窝里了,嗷唠一嗓子:

“你俩给我死进来收拾你们自己的东西!

不收拾还等老娘给你们收拾咋地!

一对缺德兽,这家光指望我一个人咋地!我要是嘎嘣一下子瘟死了,看你们还指望谁!”

魏瞎子父子俩齐齐一咧嘴,一吐舌头,蔫头耷脑地过来,乖乖地收拾各自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