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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低低的抱怨和咒骂声量越来越大。

陶淳却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水,心情异常地快活。

骂吧,骂吧,反正骂的又不是我。

陈庆不是喜欢独揽大权,什么都插上一手吗?

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自己看着办。

陶淳眼中闪烁着得意的神色,侧头去打量浑身羊膻味的匈奴使节。

其中有一人身材矮壮敦实,样貌凶蛮粗鲁。

他是头曼部的使节阿克朵,也是冒顿的亲叔叔!

人家为了表示恭顺臣服送来了质子,结果还没走到咸阳就被陈庆一刀铡了!

这回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本侯来迟,让陶尚书久候了。”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后,陈庆从容地现身。

环视一圈后,颔首道:“各位是匈奴诸部使节?”

“本侯怠慢了。”

他大喇喇地进了厅堂,在主位上掀开官袍坐好。

李左车亲自添茶奉水,侍立在旁。

陶淳心中一惊,微笑着站了起来。

“雷侯受皇家器重,公务繁忙,岂是我等闲散官职可比。”

“本官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陈庆心不在焉地掏着耳朵,把不欢迎写在了脸上。

“哦,还未向雷侯介绍。”

“这位是头曼部派来的使节——阿克朵。”

矮壮凶蛮的匈奴人站了起来,把手放在胸前微微欠身,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陈庆的眼神中充满不耐烦,阿克朵眼神中的恨意自然不加掩饰。

“陶尚书,他说的什么?”

陶淳愣了下,你这是让我当译官?

陈庆理直气壮地盯着他,不是你还能是谁?

“雷侯……”

陶淳心里窝火,怫然不悦。

阿克朵见状,冲着他又是一通叽里呱啦,似乎在表达不满。

陈庆始终面无表情,老神在在地斜瞥着二人,轻蔑之意暴露无遗。

阿克朵冷哼一声:“雷侯阁下,这便是大秦的待客之道吗?”

陈庆惊讶地坐直了身体:“咦?”

“原来你会说人话啊!”

阿克朵愣了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后勃然大怒。

“使节息怒。”

“雷侯并非此意。”

陶淳连忙拦在对方身前打圆场。

阿克朵怒喝道:“你若不知他的语义,为何急忙来劝我?”

“分明你二人都是这般想的!”

陶淳哑口无言,羞惭地把头偏向一边。

“雷侯,我等心怀崇奉之意而来,想不到却被你恶语相向。”

“你是欺我匈奴诸部无人吗?”

陈庆嗤笑一声站了起来:“答案你自己不是清楚了嘛!”

阿克朵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须发皆张眼神极为凶厉:“头曼部有控弦十万,尔安敢如此!”

陈庆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头曼单于莫非是年老糊涂,才派了你这么个不灵光的蠢货出使。”

“你问本侯安敢如此,那我就索性直白地告诉你。”

“就凭大秦北军正面作战,半个时辰就能把头曼部的十万控弦杀个干干净净,够了吗?”

“若是你还不死心的话,大可呼朋唤友,再叫些人手来帮忙。”

他的视线在其余五位使节身上一一扫过,人人惧骇,不敢与之对视。

“最多再添个几刻钟嘛!”

阿克朵两眼瞪得如牛铃,怒气如火山爆发般,保持着前冲的姿势。

陈庆丝毫不为所动,眼中的讥嘲与轻视不曾减轻半点。

“哼。”

阿克朵鼻孔出气重重地哼了一声,色厉内荏地转过头去。

“坐。”

陈庆简短地吩咐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重新坐好。

诸部使者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暗忖:这位雷侯可比礼部的官员棘手多了,不是好惹的人物。

陶淳又好气又好笑。

世人都说恶人还需恶人磨,真是一点都不错。

六位使节时常来礼部催促,又是要觐见陛下,又是要入朝参拜。

咸阳宫未回话,他哪敢答应?

每日里推诿敷衍,自然让六使颇为不满,时不时就要咆哮公堂,撒泼闹事。

可是到了陈庆这里,他们一下就老实了。

被人当面辱骂也唾面自干,完全没脾气。

阿克朵如坐针毡,心中憋屈至极,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忽然身边有个脸型瘦长的使节打了个眼色,用口型说出几个字眼。

他顿时醍醐灌顶,一脸喜意的站了起来。

“雷侯,陶尚书。”

“东胡部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批精锐兵甲,仗之为非作歹,肆意侵夺匈奴草场,杀害匈奴子民。”

“诸部皆受害不浅,死伤者不在少数。”

“在商谈正事前,我等想先向长生天祈祷。”

“愿草原早日平息战乱,逝者往生天国。”

他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做了个参拜行礼的动作。

五部使者感同身受,先后起身。

陶淳知道东胡部的武器是哪里来的,自然心生愧疚,下意识想站起来。

结果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有人无动于衷,还露出讥嘲的笑容,不是陈庆是谁!

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投来严厉的眼神。

你敢站,我就敢参你屈附外邦,有失国体!

陶淳心头咯噔一下,好像中了定身术一样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厅堂中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陈庆汇聚而来。

他始终气定神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陶淳不动声色地重新落座,一张脸比苦瓜还要难看。

阿克朵双目如火,心中疯狂地呐喊:你这个罪魁祸首难道就没有一点愧意吗?

杀害我侄儿冒顿的是你,挑拨草原纷争致使生灵涂炭的还是你!

你为何能这样心安理得!

“草原上的纷乱本侯也略知一二。”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愿世间不再有战祸,诸族和睦相处。”

陈庆站起来,遥遥冲着咸阳宫的方向作揖行礼。

陶淳不敢马虎,立马起身来恭敬地行礼。

六部使节犹犹豫豫,先看了阿克朵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学着秦国官员的动作,向始皇帝示以敬意。

“头曼部使者。”

“你的双臂是生锈了吗?”

“亦或者对大秦皇帝陛下有不敬之意?”

陈庆目不斜视,冷冷地提醒。

阿克朵气急攻心,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身边的同伴不停地眼神示意:忍一忍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今是匈奴诸部有求于大秦,你的性子收敛些。

阿克朵的神色变幻不停,最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飞快地朝着咸阳宫遥遥一拜,然后郁闷地坐下。

陈庆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让你行礼,你觉得委屈。

不知道哪天大秦的兵马杀到了头曼部的领地,你的族人跪地求饶的时候会不会也这般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