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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预料到郑璃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命令赵高退下。

大殿之上只余两种颜色,玄色与深蓝。

郑璃一改平日的宫妃姿态,大步流星地绕过了地上碎裂的器物。

嬴政有些恍惚,他深知她不会武功,但见她仗剑朝他走来,衣袂翻飞,她容颜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是曾在赵国见过的坚毅果断。

郑璃绕过阶上的青铜灯具,从袖中拿出一叠信件,摆到嬴政面前。

如今,确认荷华的安全才是最要紧。

在踏出芷兰宫的那刻,她大抵知道是谁把荷华绑走了。

她在路上遇到急急忙忙入宫的李斯。自李斯返秦后不久,嬴政将廷尉一职交给了李斯。

如今,他不再是李客卿,而该叫他李廷尉了。

她原本与李斯从未有过什么交涉,两人只是眼熟对方罢了。

两个人表面上都是从楚国来,但一个代表着王室,一个则仅有自己。

长公子扶苏向来与法家派系不对付,郑璃也不喜那些刻薄逐利的客卿。

当初她怀着扶苏,李斯选择与嬴政站在一起扳倒吕相国,她就知道这个人绝不会仅限做一个郎官。事实正是如此,李斯眼里对权势的渴望既坦荡又直接。那个时候,他就能坦言对郑璃说:“夫人既是楚国公主那么必然也不愿成为赵国的附庸。”一语双关,清晰地阐明他想借她的势来打击太后与吕不韦。

那时郑璃对嬴政没什么好感,更对于秦国要如何傲视群雄一点都不关心。自扶苏出生后,她只在意她身边的人能不能平安,她的孩子能不能顺遂地长大。

郑璃却没想到李斯一改往日忙碌的步伐,刻意在章台宫外等她。

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地站在了一起。

他的手交叠在身前,隔着相当的距离对郑璃拜礼,自然地从袖中掏出一物呈给她。

“荷华公主一事臣有耳闻。臣手中之言不足上呈章台,恳夫人先恭亲览,再与大王定夺。”

“廷尉为何此言?”

郑璃相信李斯是个愿意为王上解忧的人,但是荷华失踪的事情与韩赵两国脱不了干系,嬴政与她都很清楚。

至于为何不能大规模地寻找和敞明了向韩赵要人,也是担心他们真的伤了荷华。

而李斯递来的帛书上竟然表明了他的意图。

——他愿作为使臣出使韩赵两国混淆视听,实为以探听公主消息。

“公主于臣有恩。”

郑璃知道李斯此话的用意,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惹是非,但他却说什么有恩,打着包票地把这种烫手山芋的事情接过来,这实在匪夷所思。

郑璃默了默,沉道:“廷尉并非是为一人而关系一国邦交之人。大人此举难免让我思作您在与韩非之策对赌,大人方将其中的利害想清楚再禀明大王。”

“王翦灭韩在即,臣所做之事方是一箭双雕,夫人请相信臣,”李斯说着,他侧过身,眼神落到她手中的青铜剑上,仰头道:“……或者您可以试着相信大王。”

她的群裾堆叠出润泽的夕阳。“若廷尉有十足的把握,那么大人之愿,何尝不一试?”

然后郑璃的手上拿到了一封相当关键的文书。

她没有想到与这件事贴合如此紧密的还有赵嘉越狱一事。

这样一来则明摆着可能是赵嘉的计划了。

她在墨青色的绢帛上点出她要给嬴政看的字句。

——臣斯据理力争灭韩,今发兵而未名所伐,臣入韩为使,为王求不战而胜之利。

“阿璃,”嬴政搁下手,语气温和:“寡人不需要你借他人之口来阐明什么,即便是涉及到赵嘉。”

郑璃早看见他掌内的血痕,又见赵高与咸阳令哆嗦地退了下去,方才定然是发过怒。

她或许没想到,嬴政什么都知道的前提下,居然稳定着情绪来宽慰她,缓解忧心。

他顿了顿,“荷华与宫婢一同消失于咸阳,无非是韩所作困兽之斗。”

嬴政就像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虎口处的裂伤,他连带着她手中的绢帛,一把握住了郑璃的手。

“寡人会让韩国将荷华毕恭毕敬地送回大秦,并且以奉上新郑为代价。”

他低沉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锋利的目光瞥到地图上的中央部分。

这个山东六国的门户被打开的时间又推进了不少。

“速传李斯与王翦,寡人有要事相议。”

片刻后,嬴政长叹一声。

郑璃怔怔地眼看着这个被称为秦王的人。

郑璃肩上一沉。

他的音量陡然微不可闻。

“阿璃,他们不敢伤害荷华吧?”

檀案边空落落的地方,他又提起一件往事,“如果这是报应,把苦难降诸于寡人吧。”

郑璃知道他意指的是在雍城的事——他在盛怒之下杀死了同母异父的两个假弟。

山河逶迤,一轮红日从沟壑之中渲染了整片大地。

许栀望着绵延的山川,韩国近在眼前。

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

空气骤急,寒光一现,撞击声猛然划破空气。

数只翎箭蓦地插入车枋!

许栀惊出一身冷汗!

秦国公主出了秦国果然是危机四伏。

有的人明面上不敢得罪秦王,便会寻找游侠出重金达成目标。

为首者络腮胡手持大斧,身后则是衣裙粗布短衣者。

“哈哈,听闻墨家高徒隐退多年,听闻高徒今日返韩为大王献上礼物。大家曾是同门,分一杯羹啊也是理所当然吧。”

正当这结褐布衣的一众人耀武扬威地将马车团团围住。

桃夭不慌不忙地起身,许栀还没来得及说话嘴里就被猛地塞了团东西,布团堵住了她的喉腔,压根儿发不出声音,许栀知道保存体力的重要性,她呜咽两声就消停了。

她的整个口腔被塞得死死地,想用舌头把布顶出来,这简直不可能!

只听外面的声音吵嚷起来。

“哟,还挺热闹呀。”这是个聱牙难懂的口音,语调又有点儿吊儿郎当,不似刚才那般规整。

许栀强令自己镇定。她忽然感觉这人说话的音色好像还有点儿熟悉?说不上来的怪异。

“这咋有这么多人?”同伴明显是被一众墨家人给吓着了。

“你傻啊,这香饽饽人人都抢。肯出重金百镒为绑个小囡囡,定不是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