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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弥漆黑的眼珠转动,一边在脑子里构思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混进楚子航的病房,一边悄悄地打量着面前的人。

是个看起来就很严肃的男人,让他那还挺好看的脸显得有些生人勿近。脸色微微阴郁,好像刚刚遇见了不开心的事情。

视线继续上移,当看到他那用一根青花瓷纹路发带简单束住的黑色长发的时候,夏弥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眼熟,“等等!怎么是你?真是冤家路……啊不对,真是太巧了,杨师兄上午好!”

“冤家?什么冤家?我们认识吗?”

杨闻念抓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出了‘紧急隔离区’,看着铝合金的大门在自己身后彻底闭合才转眼去看这个女孩儿,“而且我姓杨是没错,但我才大一啊。为什么要叫我师兄?”

“不不不!你就是师兄!”夏弥挣脱了杨闻念的手,“因为等到下学期正式开学的时候,你就大二了!”

“我是2010级的新生,预科生,要提前报道,所以没等开学就来卡塞尔学院了!”

“预科生?难怪……”杨闻念微微一愣,这才开始认真看面前这个女孩。

刚刚强行把她带出紧急隔离区的时候没有看清,这时杨闻念才发现是一个漂亮到找不出形容词的女生。

杨闻念自负于自己从小到大五花八门的各类书目读了不知几几,但这时候他难得地词穷了。仿佛仓颉造字的时候,都没曾想到世间会诞生下这么一位女孩子。

也许只有‘完美无瑕’可以拿来形容她。

不,应该用‘不真实’来形容,她太美了,美的有些不真实。

而且总给杨闻念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见过很多次,记忆里那个很像这个女孩的人同样不真切,让杨闻念一时间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是什么样子。

看着杨闻念低下去的头,夏弥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了?杨师兄你上次电话里一幅‘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速度’的剑客姿态,现在终于被我的美貌征服了?”

她穿着收腰的校服短裙,单手扶在腰侧,另一只手拍着杨闻念的肩膀,笑容自信明朗,带着让人也不禁开朗起来的满满元气。

但杨闻念没有开朗起来,他抬眼盯着女孩的眼睛,轻声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应该没有吧。”夏弥避开了杨闻念的眼睛,耸了耸肩,“可能以前逛街的时候擦过肩?”

摇摇头,杨闻念知道这不可能。他小时候的生活可以用枯燥无味来形容,除了埋骨地和大兴安岭里那间老破的护林站之外,几乎没去过其他地方,他不可能和这个女孩有擦肩而过的机会。

但想不明白就不多想,他晃了晃头,把脑海中的杂念驱散干净,问,“刚刚你说电话,我们打过电话吗?”

“当然啦!”夏弥双臂抱胸,不满地看着杨闻念,“电话里杨师兄你还说要在学院里罩我呢!但现在连让我进病房看看楚师兄都不许!”

“探访紧急隔离区必须有诺玛的审批单,这是规定。”杨闻念直接把责任全部扔给了学院,“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你是虾米?”他想起来了在埋骨地那个晚上路明非给他打的那一通越洋电话。

“什么虾米?”女孩气鼓鼓的嘟起了嘴,“我叫夏弥!”

“差不多啦……”

“差很多!我不能吃!”

杨闻念无声地笑了笑,“没关系,我不喜欢吃虾。”

“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不是这个吗?”

夏弥只想捶胸顿足,这个无厘头到让路明非、楚子航都甘拜下风的女孩觉得自己遇到了劲敌。

所谓劲敌就是完全不会被你的无厘头带跑偏的家伙。无论你多么元气满满,他也依然沉静如水,不会跟着你上头去做那些所谓的冒险;无论你多么耍疯活宝,他也只是淡淡地笑,看着你仿佛看一个孩子。

是个自我意志坚定到不会被动摇的人。

“我刚看过,楚子航没事,你不用太担心。”杨闻念揉了揉夏弥低下去的脑袋,带着淡淡植物芬芳的香气从指缝中窜进鼻孔,棕黑色的长发意外得柔顺。

“等到他从紧急隔离区转移出来进权限需求低一点的病房,我就带你去探望他。”

“好吧……”夏弥并没有挣脱杨闻念的抚摸,她轻晃脑袋,在杨闻念温暖的掌心里摩擦,像是小猫去蹭主人的手。

她抿了抿嘴,低着头在杨闻念看不到的角度皱着眉。似乎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很自然地接受了杨闻念的摸头杀,自然地就像他伸出了手,于是自己便把小脑袋递了过去,默契地就像孩子对着长辈撒娇。

不对劲!她在心里想,她不是已经把这个家伙列入重点敌人名单了吗?但这种感觉真的很熟悉,让她有一种回到家的错觉。她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一万年?或许更长。

她闭上眼,不再多想。

————————

2010年,8月7日,星期三。

楚子航从黑暗中醒来。

眼前是一片纯净的白。混血种都不信宗教,楚子航自然也不信神,但是凑过来的那张脸素净无暇,染着一层温暖的光色,像是天使低头亲吻罪人的额头。

他努力往前凑了凑,想看清那张脸。恍惚间他闻到了天使身上温暖湿润的气息,带着雨后植物叶子般的芬芳。

“师兄你才醒就要耍流氓吗?”天使悠悠地说。

“夏弥?”楚子航的视野清晰起来,这是一间重症病房,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进来,他身上接满各种管子和线路,一个女孩坐在床边看着他。

“对,不是天使姐姐,是软萌师妹,你没死。”夏弥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

“没死?”楚子航试图活动了一下四肢,肌肉酸胀,但是血液流动的感觉清晰地传回了脑海里。

从近百米高的过山车上摔下来居然没死?

“是我救了你!”夏弥邀功似的把脸往前凑了凑,“靠我的言灵‘风王之瞳’。”

楚子航点了点头,“原来你的言灵是风王之瞳,难怪能救下我。”言语间完全没有绝处逢生的欣喜。

“你以为风王之瞳能当翅膀用吗?我冲出去抱住你自由落体,幸运地掉进了激流勇进的深水区才活了下来!可你却好像压根没当回事?”夏弥似乎有些怒了,“救你真没成就感!”

“我只是想不到别的办法。”楚子航闭着眼,唇角的线条冰冷坚硬,“我曾经逃跑过一次,当过一次懦夫,从那之后,我就会觉得做不到的都是我的错。”

“只有做到了才能稍微安慰一下自己,尽管曾经的懦弱已经没了弥补的机会。”

夏弥沉默了,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别总那么逞强,有一天会死的……”

楚子航愣了愣,他想过死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夏弥这么一个青春活泼的女孩会和她谈到死这样的话题。

他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谈下去,想装睡就此中断谈话,但夏弥救了他,他觉得自己就那么睡过去不大合适。

于是他想要转移话题,“入学生活怎么样?”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重症病房里安静地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楚子航睁开眼,看到夏弥抱着膝盖,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病床边那张绝对不会舒服的硬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搭下来,在晨光里浓密如帘。

“已经一晚上没睡了吧……”有人幽幽地说。

楚子航一惊,暴血后身体太虚弱了,他甚至没能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其他人在。

杨闻念双臂抱胸,靠着墙站立,目光从睡过去的夏弥身上缓缓上移到了楚子航身上,“苏茜刚走,你早醒一会的话,应该会很尴尬。”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