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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闻念站在青铜城上,脚底踩着斑驳的铜锈,一个青灰色的人影不由分说地挥拳冲了过来,他全身的鳞片崩碎,俨然受了极重的伤。

诺顿腹部的短刀已经不见,伤口愈合,结了一层黑色的痂。

杨闻念用胳膊架住诺顿的拳头,诺顿龙化之后那强大的力量让他整个身躯都为之一沉,膝盖弯曲,关节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混账!我是来找你谈事情的!”杨闻念低吼。

但诺顿不理他,发了狂似的攻击,杨闻念节节败退,好在青铜城足够大,不至于打着打着突然从边缘摔下去。

被一拳砸飞出去七八米,杨闻念觉得如果这不是在水下的话,自己大概已经骨头散架了吧。

站定,他的黄金瞳开始发光,脊骨爆响,崩解为极细极小的一块块软骨、而后骤然拼接在一起。

他激活了自己真正的血统,一瞬间进入了龙化状态,细密的黑鳞从皮肤底下翻出,关节处暴出锋利的骨刺,整个人变得和对面的诺顿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像魔法少女变身那样时间暂停,但诺顿像个等待敌人穿甲上马继续决斗的骑士一样,静静地等待杨闻念龙化完成,而后才再度冲过来。

杨闻念看到清楚,他的眼底并没有太多的疯狂,只有死一般的沉静……

他活着,但也死了。

接近200米深的长江水底,两个狰狞的人形扭打在一起。诺顿根本没有使用任何战斗招式,出拳、踢腿,丝毫没有防御,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把力量宣泄在敌人的身上。

很快,一道人影飞出。他砸落到青铜城上,没有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水泡从他嘴里狂涌,心跳声激起一道道波纹,像是闷雷,也像是擂鼓。

杨闻念走到了诺顿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受些,诺顿殿下。”

“你为什么不用‘玉骨’。你不像我,我没有一具完整的身躯,即使血统足够也无法使用‘玉骨’这个言灵来强化自身。”

“但你不是龙,这具人类的身体对你来说就是完整的;而且你有极高的血统,甚至比我还要高贵,虽然也和我一样并不完整,但足够释放‘玉骨’。”诺顿躺在地上问。

“用玉骨的话,你可以杀了我。那颗鱼雷正面命中了我,受的伤太重了。”

“你只是想要释放情绪罢了。”杨闻念反问,“又不是搏命的战斗,我为什么要用‘玉骨’?”

“呵呵……”诺顿笑了,染血的青灰色鳞片从他身上隐去,露出了那个高高瘦瘦的人类躯体,他仿佛重新变成了那个长得很喜相、眉毛总是耷拉着的年轻人。

他站了起来,看着同样解除了龙化的杨闻念,“我记得你,你叫……”

“杨闻念。”

“杨闻念?好,杨闻念。”诺顿晃了晃脑袋,“我记得你,那天我还没有苏醒记忆,在那座学院里走进了不知道谁给我设下的圈套,那天你也在,带着我躲避康斯坦丁。”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诺顿。”杨闻念耸耸肩,“只以为你是路明非的朋友。”

诺顿笑了笑,“路明非?他是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为数不多的朋友。他的气味也很熟悉,但我不能确定他是谁。时间太长了,几万年过去了,古早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你对身为人类时候的经历记得很清楚嘛,还记得路明非。不是说龙类觉醒之后会很快忘记人类的情感和记忆吗?”杨闻念问。

“你们人类猜的罢了。并不是做人类时候的情感和记忆在觉醒之后会被忘记,而是那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在我们漫长的生命中就那么短,短到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诺顿那张喜相的脸很严肃很冷漠,几乎认不出来和老唐是一个人。

“所以说你是诺顿?”

“是的。”诺顿轻轻说,“罗纳德*唐,已经死了。”

杨闻念叹了口气,“好吧,诺顿。你为什么不吃掉我给你的那颗心脏?虽然那不是康斯坦丁的龙骨十字,但也能让你获取一部分康斯坦丁的血统,你是青铜与火的王座上掌控‘智’的那一方,你的力量远没有你弟弟强大。”

“不想。”诺顿低下头,“几万年了,如果我想吃掉他,早就吃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那是场以百年为单位的迁徙,以千年为单位的沉睡,以万年为单位的长夜,只有他陪着我,如果吃了它,岂不是……太孤单了点。”

杨闻念注视着他哀伤的脸,沉声说,“可尼德霍格就要苏醒了,它会向整个世界复仇,不获取更强大的力量,你拿什么度过那场诸神的黄昏?”

“大不了又是一场千万年的长眠。”诺顿的声音悠扬,仿佛能透过时光,“反正总能卷起战旗,重返故乡,我不在乎是一万年还是两万年,我只想他在我的身边。”

水下陷入了沉默。

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但龙族和人类的时间观念不一样。

一万年?两万年?杨闻念光是听着都只觉得自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过了良久,诺顿忽然问,“康斯坦丁的心脏是你送来的?”

“是的,我从昂热的手里抢了过来。”

诺顿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你不是那所学院的人?你与他们为敌?可是你现在都还穿着校服,刚刚还在那艘船上用你的言灵保护那些人类。”

“不能说不是,也不能说是。”杨闻念说,“人类的世界远比龙族的世界要复杂。”

“所以你找我到底什么目的。”诺顿问,“你本可以直接杀了我,我的伤很重,你全力而为我必死无疑。可你却在这里陪我唠了这么久的天,虽然我很想有个人陪我聊天,但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你很强大,而且隐藏着让我心悸的秘密……”

“我希望能和你合作。”杨闻念直接说,“我希望你能和我合作,共同度过诸神黄昏。”

“就这些吗?”诺顿很意外,“黑王会向整个世界复仇,其中也包括我,哪怕是为了活下来我也会全力对抗他的。这似乎不需要你的请求?”

“不仅仅是尼德霍格,还与其他很多很多想要成为尼德霍格的‘尼德霍格’。”

杨闻念轻轻一笑,像是讥讽,“我的使命是屠掉所有的龙,那些想要成为龙的人在我眼里和龙没什么区别。我是个守墓人,我守护的那片墓地很大,光靠龙可填不满。”

“你要消灭混血种?”诺顿一惊。

“不是消灭,也许只是清理,牛鬼蛇神太多了,总有那么几个妄图爬上王座,成为新时代的神明。”杨闻念说。

“这个时代是人类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我无法判断它最终是好是坏。但作为人类,我可以肯定,我们不需要新时代,也不需要神明。”

诺顿鼓起掌来,掌声在水下低到几乎听不清,“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类。不过你为什么找我合作,我和你合作又能得到什么呢?”

杨闻念解释说,“我找你合作是因为我们‘埋骨地’代代相传的典籍里说你是对人类最温和的龙类君王,甚至将炼金术的本质奥秘传授给了人类的祖先。”

“而且从这几次的接触能看出来,你其实并没有什么野心。换言之,你对人类世界的威胁是最小的,甚至比那些妄图成为‘龙’的人威胁还要小。”

“而作为合作的回报,我能帮你复活康斯坦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