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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雪停后,各家各户便出门开始扫雪,残雪都被扫到道边,高高堆了许多。

一粮铺里头,有男人朝里间扬声喊道。

“掌柜的,来十两粟米!”

有客人来买东西,粮铺掌柜本应高兴,但他却愁眉苦脸地向男人致歉:“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咱们铺子里的粟米卖完了。”

买米的男人又问道:“那麦米呢?”

掌柜摇头:“也没了。”

“那有什么?”

掌柜摊手:“什么都没了!”

男人恼火:“不是,你粮铺里什么都没有,那你还卖什么东西?”

掌柜无奈解释:“我也没办法啊,谁知道这老天爷突然下雪,地里的谷粱又没收完,大家手里都没多少粱米吃,这几日都被他们抢光了!现下雪虽已停,但城外的官道还是被封住了,外头的货又送不进来,不止是我这铺子,整个上京的粮铺只怕都没余货啦!”

男人听罢,大惊失色:“那怎么办?”

他家里已经没有米麦了,如今粮铺里头也没有买的,那他们吃什么!

长成的粮植也因为大雪烂在地里头,有幸收完的也因这段时日的阴天霉了不少,压根不能吃。

原本粮铺里就不会有多少存货,毕竟百姓自个儿能耕种,富贵人家又自有买卖渠道。

仓里头倒是有发了霉的米面,可若偷偷卖出去,一旦被抓到,那就是要遭殃的。

所以现在上京城中压根就买不到粮食。

正束手无措之际,听见外头有行人在谈:“听说怀淑公主在各坊平民居都设了粥棚,但凡家中无粮的人都可以去。”

他身旁人问道:“真的假的?我家中米粮这几日都吃完了,到处也买不着,正发愁呢!”

“我骗你做什么?更何况真的假的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那快走快走!去晚了只怕是没有了!”

说着两行人就朝就近的平民居而去。

粮铺里头买不着粮的男人听罢,也急急朝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留下粮铺掌柜纳闷:这怀淑公主的粮,又是哪儿来的?

……

怀淑公主府所设的粥棚在平民居,不惧来者,但凡家中无粮的百姓皆可来取粥。

只是一点,需自备粥碗,且一人一勺,不多也不少。

自然这盛粥的勺不是羹勺,而是炒菜用的大勺。

取粥的百姓排了一长队,众人皆守着秩序,只是难免会有些人迫不及待地挤到前面。

只见队伍之中,有个大胡子男人将一半人高的孩童挤开,粗声粗气道:“你个小孩子排这做什么?给老子让开!”

那孩童身材瘦小,大胡子男只轻轻一挤就将他挤到了地上。

孩童周围没有大人,眼见挤自己的男人身材高大,凶神恶煞,他心中一个害怕,瘪了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地上全是化了的雪水,潮湿冰凉。

他坐在地上脏兮兮的小手捧着个缺了一角的陶碗,大颗大颗的眼泪如黄豆般落在他灰扑扑的衣裳上,看着好不可怜。

嘴里还含糊地喊着:“阿娘……阿娘……”

正伤心间,他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之中。

孩童哭声一止,呆呆地睁开泪眼,朦胧间只见自己被一个漂亮的仙子姐姐抱在怀里,仙子姐姐的怀抱又香又暖,让他一时忘了伤心。

柳姒抬了手用袖子将他布满泪痕的小脸擦干净,转头对身后的秋兰问道:“可还有吃的?”

秋兰会意,从手篮里头拿出块饼递给她。

柳姒将饼接过,塞到孩童手中,温声道:“喏,别哭了。”

孩童拿着饼子,愣神地看着柳姒染灰的衣服,瓮声瓮气道:“仙子姐姐,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听罢,柳姒灿然一笑:“不怕,洗干净便是。”

而后她变了态度,冷冷看向那个大胡子男人,身后的护卫立马上前将男人按住。

秋兰替她说道:“公主说过,凡是取粥不遵秩序者,皆不可再取。”

接着她吩咐公主府的护卫:“将他赶走!”

正在此时,不远处一个百姓带着金吾卫匆匆赶来,指着大胡子男道:“将军,就是他在闹事!”

原来是有人见孩童被欺负,但又畏惧大胡子男魁梧的身材,于是跑去找了城中巡逻的金吾卫。

为首的那个金吾卫街使倒很是眼熟,他见到柳姒后拱手一礼:“末将见过怀淑公主,公主万福。”

柳姒勾唇:“林将军,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沛国公世子失踪那日,在城门口拦她马车的将军——林显。

只是他如今已被调到了金吾卫当差。

林显并不答话,而是对着被护卫按住的大胡子男人问道:“便是你方才闹事,欺负幼童?”

大胡子男见到披甲执锐的金吾卫后,萎了霸道气焰,讨好媚笑:“嘿嘿,这都是误会。”

旁边排队的百姓听罢,俱都不忿:“什么误会,我可都看见了,就是你故意挤进来,还将人家孩子推倒在地!”

“是啊,我们都在这儿看着呢!”

见林显越听脸色越沉,大胡子男额上冷汗直冒,磕磕绊绊地说:“街,街使,你别听他们胡说。”

林显严肃着一张脸:“带走!”

大胡子男大骇道:“街使!冤枉啊!冤枉!”

但金吾卫哪里会听他的话,直将他拖走。

周围百姓见状俱都拊掌叫好。

等林显带着人离开,一个妇人才从远处焦急而来,她跑到被柳姒抱住的孩童面前,神色着急:“阿有,出什么事了?”

见到母亲,孩童又委屈地哭了起来。

妇人忙将阿有抱在怀里,准备向人致谢,等抬了眸正视到柳姒的脸后,她猛一愣住,试探问道:“六娘,是你吗?”

一般人倒真不敢这么叫柳姒,于是柳姒也认真地将目光投在面前的妇人脸上。

细细打量一番后,她迟疑着出声:“你是……余娘?”

妇人,也就是余娘激动地点点头:“没想到六娘你还记得我。”

柳姒:“自然是记得的,怎会忘了?”

余娘是柳姒初至温县时,在城门口见到的李衡子正在医治的那个妇人。

没想到还会再遇见她,于是柳姒问道:“你怎会来上京?”

闻言,余娘有些伤感地回她:“那时因着瘟疫,阿有的耶耶死了,我也只得回京投奔我阿兄。”

她娘家本在上京,她是后来嫁到温县去的,丈夫死后,她就带着孩子又回到娘家。

所幸哥嫂也是好相与的,对她们孤儿寡母倒不曾为难。

柳姒正准备再寒暄两句,公主府的仆从来报:“公主,今日的粥已放完了。”

她扫视了下没领到粥的剩余百姓,思索半晌回道:“明日再多备些,先叫他们回去吧。”

转了头打算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余娘正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嘴里喃喃:“你,你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