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出这句话的，是杨慕凡。
宗承炎没想到会有外人闯入这里，脸色一变。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四周所有的招财树，叶尖开始泛起点点荧光，树叶无风自动，慢慢自树枝脱落，如龙卷风一般，往司命和花千树所在的地方席卷而去。
眼前这场景……绝对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
可杨慕凡像是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冲向风暴的中心。
“司命！你个狗东西！你在做什么？！停下来！你给我停下来！”
他叫的是……司命？
宗承炎愣住，下意识看向司命。
他以为司命在分别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杨慕凡。
但司命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听到杨慕凡的话也是一脸的茫然，茫然过后便下意识睁大眼，“你……你想起来了？！”
杨慕凡被拦在那些树叶席卷的屏障外，难以寸进，他咬牙切齿地伸出一只手，掌心是那枚猫眼石平安锁。
不过此时，那猫眼石的中央多了一道裂痕。
“天眼，你大概不知道，天眼里封了我一缕残念。”
那是女娲娘娘在赠予他天眼时的要求，是他誓死守护苍生的誓约。
除非杨戬身死魂灭，否则誓约不毁，残念不散。
当初他捏碎天眼召唤鸿钧，本以为他的使命到此结束，可没想到，司命求了伏羲，保住了他一缕精魂，还动用司南帮他修复了天眼。
他没能灰飞烟灭，天眼也没有彻底损坏，因此那缕残念得以保存下来，随他世世轮回。
杨戬本来不明白，他跟这一世的司命也不是第一次见，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这缕残魂跑了出来。
但现在，看到跪在风暴中心的白胡子老头，他想，他知道了。
“司命，你在献祭你自己。”
如之前司命所说，天眼是他修复的，上面残留了司南的力量，和司命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
司命能凭借那层联系第一时间认出二郎神的转世，天眼也能凭借那层微妙的联系，感应到司命强烈的求死意志。
司南是司命的法器，哪怕本体已经归还伏羲，哪怕司命已经不再是神，但就像金元宝会自动找到转世的前任财神认主一样，司南残存的力量虽然微弱，但保护主人是本能。
此前司命一切如常，那点微弱的力量便不曾受到影响，未曾觉醒。
但如今司命已经打定主意献祭自己，司南护主心切，便从天眼上剥离。
没有了司南力量的加持，天眼破裂，那缕残念无法在天眼内继续存留，又因为二郎神没死无法消散，于是自发与转世的杨慕凡融合。
杨慕凡也因此记起了关于二郎神的一切。
“你到底在做什么？”
二郎神望着那漫天飞舞的绿叶，最后视线的中心停留在了司命身旁安静躺着的少女身上——几百棵招财树的叶子相继脱落，不停往空中飞去，所有绿叶泛起的荧光，悉数往那少女的胸口汇聚。
“我在，咳咳……”才说了两个字，司命便呕出一大口鲜血，他身体一晃，险些栽倒下去，但他强撑住了，只朝二郎神笑，“我在，完成我的使命。”
“她，就是，我要等的那个转机。”
“她是，我牺牲天庭众神一半寿命，换来的转机。”
“她是，此间唯一的神明。”
“她是，众生的希望。”
“二郎神，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二郎神沉默。
是，他明白，司命的意思是这件事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不要试图阻止他。
他捏紧了手中的猫眼石平安锁，坚硬的质感硌得他掌心生疼。
“我明白，但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司命摇了摇头，“没有了。”
如果有其他选择，他也不会这么决绝。
他仰头，看着半空中漫天的绿叶。
“这是，当初鸿钧给我的种子。”
“我，带着记忆，一世又一世地轮回，照顾了它们上千年。从上万株，到如今的几百株。”
“你知道的，不论什么东西，活了上千年，都会产生自主意识，也称精魅。而众多精魅里，只有花千树成了神。”
“此前它们一直试图跟花千树争夺神位，我一直担心小花她压制不住它们，可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小花，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如今，小花神位稳固，它们再也不是小花的威胁，彻底臣服。甚至因为小花的重伤，它们会自发地为小花疗伤，可是……咳咳……”
司命又咳嗽了一下，嘴角涌出更多的血，他已经懒得擦了，自顾自说了下去。
“可是，除非花千树变回本体，主动自它们身体里流转，吸收来自同族的力量……”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向宗承炎，“这个，你应该见过。”
宗承炎脸色复杂地点头。
当初司命的第一次出现，就是因为大厦的几百棵招财树莫名其妙同时枯萎，司命说他有办法，才得以被带到他面前。
也是在那天，他看到变成本体的花千树被强制唤醒，在所有招财树中间流窜一圈后，才让那些招财树重新焕发生机。
司命见他想了起来，便继续，“可现在，小花太虚弱了，根本无力进行流转。精魅和神之间存在最天然的屏障，没有引子，它们没办法将力量献给它们的王。”
而司命，就是那个引子。
“我是将他们养大的人，它们天然亲近我，信任我。我又是神明的转世，身体里流淌着神明的血液，但又因为是转世，没有神性，因此不会吓到它们。所以，只能是我。”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显然已经快坚持不住。
但他仍然在笑。
“二郎神，其实，我早在千年前，就为自己算到了这一天。我也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他终于，快要结束他漫长的轮回，不用一遍遍经历新生，一遍遍经历成长，一遍遍经历死亡，身边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亲人，而他只固守在那一片树海，重复每一天枯燥乏味的生活。
他也在生命的最后知道了二郎神的安好。
他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你该祝贺我，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
就在他话落的同时，漫天的树叶忽然停止了飞舞，像一帧电影被按了暂停键，就那么突兀地停在半空。
然后碧绿的叶子顷刻间变得枯黄。
下一秒，所有的叶子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呈自由落体状，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而司命也在同一时刻，栽倒下去。
二郎神和宗承炎快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