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活动还在继续，天色较暗，厚重的云层挡住月光，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中年男人叼着根烟，找身边人借火。
“借借呗，怎么说？”
“哈，还能怎么说，要变天了呗。”
他们聊天的内容像是加密的通话，实则在说顾澄鸢的事情。
从上辈，乃至祖辈传下来的石像，就被这样砸在地上，他们总会回想起平时小心翼翼呵护的模样，不免觉得可笑。
“所以......我们真的做错了吗？”
“既然那位大人说错了，那就是错了吧。”
“嘘，还是不要说了，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他肯定是救赎我们的，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绝对是神明的使者。”
村民私下议论纷纷，意外的是，即使是暗地里讨论，他们也不敢说顾澄鸢一句坏话。
皆是害怕的模样。
他们心中已经认定顾澄鸢的定位，将其奉为神明。
而那位神明，还在挨个处理石像。
数量众多，石像完全堆成小山，但顾澄鸢却不紧不慢。
每踩一脚，石像都会发出尖叫声，尤其刺耳，让人无法忍受。
顾澄鸢享受这种感觉，等处理完全部的石像，他扭头询问。
“都解决了吗？我怎么觉得......”
顾澄鸢扫视四周，没有察觉到变化。
明明谢烛暝说藏起来的石像窃取了一部分力量，但顾澄鸢消灭后，还是没有充盈的感受。
“嗯。”谢烛暝垂眸思考，提出自己的猜想，“我觉得，可能是藏起来的原因。”
“村长和店长要找的，恐怕就是这个藏起来的石像。”
“这家伙的确很聪明，从一开始就没有露面，还把风险分散出去。”
“之前可能会有其他人过来，他们会误以为将神像消灭，但只是被欺骗了。”
幽鸣村的神明比想象中还要机灵，顾澄鸢听后没有气馁，只是咂咂舌。
“有点麻烦啊。”
舌头抵着牙齿，顾澄鸢稍加思考。
谢烛暝主动请缨：“亲爱的要不要休息一下，正好这段时间你也累了。”
“哦？”顾澄鸢扫了一眼，手指挑起谢烛暝的下巴，左右打量片刻。
“这和你之前说的可不一样啊，刚刚还抱怨我一直睡觉，现在又想把我拉回去？”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干坏事，继续床上发生过的事情？”
顾澄鸢轻笑，锋利的神情从眼眸流露。
“那我只能告诉你——不可能，嗯，我现在比较亢奋，得找点其他有意思的。”
他说话有个特殊的习惯，在干坏事时，总会咬重几个读音。
颇有故意恐吓的意味。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还好幽鸣村已经没有危险了，大哥，现在这里是你的天下了！]
[咱们要去做什么？]
天下啊，顾澄鸢仔细品味着几个字，他缓缓抬手，朝人群中间走去。
“当然是传教。”
恐惧之书：？
什么？
事实证明，顾澄鸢的确有传教的念头，估计是演戏演上瘾了，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迈入原村长的屋子。
朱豪担任“宣传委员”，他手拿村民的锣鼓，用力敲打。
“快快快，都到这里来，你们的顾澄鸢大人要开始传教了。”
霎时，所有村民开始往屋子里挤，虽然房子是四层的自建房，也翻修过，不是普通村民的简陋房子，但几百人聚在这里，还是显得拥挤。
甚至有坍塌的可能。
一看就是豆腐渣工程。
顾澄鸢瞥了一眼，抬眸时换了个神情，不耐烦的表情被神圣的光环替代，他张开了双臂。
“那么，我会尽力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见。”
[小骗子]开始他的骗局，与谢烛暝预想中的不同，懒虫根本懒得思考深奥的话语。
“你们是罪人，是罪恶的存在，现在跟着我一起。”
“吸气。”
“呼气。”
“吸气。”
“呼吸。”
“呼......现在感觉怎么样？不，先不要回答我，你们所有人闭上双眼，反复这个过程。”
“打坐应该会吧？现在就是在修身养性，明白了吗？”
顾澄鸢说完便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本想着找点东西打发时间，却瞧见后台消息满了。
不仅有他的便宜老板，还有幽鸣村的接头人。
哦，不说差点把对方忘记了。
顾澄鸢先打开置顶的老板，对方是老土的风景头像，名称也是本名。
-“你为什么不汇报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难道你想要私吞吗？”
-“我明明给了你那么多钱，好，好，顾澄鸢你给我等着，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你就给我死在那穷乡僻壤里吧！”
-“为什么我派出去的人也不联系我了？”
-“。”
-“你现在还有十秒钟的机会可以反悔！”
说是十秒钟，实际上都是两个小时前的消息，显然，他亲爱的老板对他完全不信任。
顾澄鸢思考自己的人设，快速回了一句话
“哦，我就贪了怎么滴，你有本事抓我啊。”
又贱又坏。
但据顾澄鸢所知，这位老板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经常压榨员工，还偷税漏税，也算是罪有应得。
根据谢烛暝的调查，这家伙对玄学颇有研究，之前还养过小鬼。
进了他的口袋就算是上供了，不要成天想着暴富的美梦。
顾澄鸢退出聊天界面，随手点开下一个，对方在他查看消息的间隙，又发了99条，醒目的红点在屏幕的下方。
而仔细翻看内容，全部都是血淋淋的诅咒。
-“顾澄鸢！我好心告诉你事情，你竟然把我杀了。”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哈哈哈哈，但是你想不到吧，在幽鸣村不会死亡的，我会回来的。”
-“你等着吧，你就等着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同样的字眼充斥整个屏幕，去死二字出现在视野中心，手机边缘隐约有鲜血流出。
嘶，怎么这么脏？
也不知道是谁的血，顾澄鸢可不想碰，看来这个手机是不能用了，他随手丢在一旁。
对于恐吓的信息，以及里面的内容，顾澄鸢不觉得吃惊。
在隧道里死去的主播都能回来，这群怪物肯定也藏有特殊的手段。
但那又怎么样？
他这把枪可是弑神的，就算是来十个人，来一百人都不在话下。
况且按他的估计，解决掉的坏家伙估计奄奄一息，正躲在哪个地方养伤呢。
稍微推理便能得出，若是他们真有这个实力，怎么可能还躲在背后窥探，在那敲击键盘，滑动屏幕？
其核心的原因，便是他们自己在打退堂鼓，在害怕。
躲在哪里养伤，想在某个时候卷土重来。
“真是不死心啊，不过也挺有意思的，狩猎仪式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场戏就叫做武力镇压吧。”
“嘶，感觉这名字也不太好，要不你给我取一个？”顾澄鸢扭头询问。
谢烛暝也是个没有取名天赋的——
“那就叫做亲爱的力挽狂澜，射杀全部邪教徒的英勇事迹记录吧。”
顾澄鸢拧眉：“算了，就不应该问你，我要准备一下，麻烦其他人让一让。”
他朝着村长家的地窖走去，难以想象，在如此偏僻的农村，竟还有人修建精美的地窖。
若不是影子钻进去，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发现。
“嗯，让我想想该带些什么呢？”
下面赫然放置着数不尽的武器，估计是村长为了防身准备的，但连手榴弹都有，让人怀疑村长是不是要把这里炸掉。
“炸掉。”顾澄鸢脑海中蹦出这个词，不禁重复起来。
“我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呢？”
[因为您上次就是把滨海医院给炸掉的，别告诉我您不记得了。]
[那可是史无前例的爆炸。]
顾澄鸢点点头，逐渐回想起来：“发生太多事，差点就忘记了。”
“嗯嗯嗯，这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啊，可以记一下。”
恐惧之书：总觉得提醒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谁也无法阻止顾澄鸢的决定，在他挑选武器期间，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
顾澄鸢连头都没有回，把玩着武器，在半空中转动一圈，枪口指向偷偷摸摸的几人。
“说吧，过来打扰我是想干什么。”
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另外几位主播，正如之前提到的，为了让观众打钱，他们被迫黏在顾澄鸢后面，像是跟屁虫。
若不是观众要求，他们也不想这样，方才还捡起顾澄鸢扔掉的手机，血水粘在手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还带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让人下意识远离。
不过臭味源自自己，闻久了又觉得还行，可以接受，倒也没有那么抗拒。
温水煮青蛙便是这个道理，他们之前只敢隔着老远，现在都能跟到地窖里面。
“是谁给你们的勇气，觉得我很好说话的？”
顾澄鸢微微转身，脑袋向后仰，以奇怪的角度望向其他人。
再配上黑漆漆的地窖，竟有种恐怖片大boss的感觉。
“我，我们不这样觉得。”主播们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反驳。
他们再次确定后台，抿着嘴说：“我们过来是想告诉你，我们准备走了。”
每次直播都需要赚取一定的钱财，作为商品，他们是公司的赚钱工资。
反推过来，如果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赚到对应的金额，也能提前回去。
连他们自己都未想象过，能有一天做到光速回家，甚至赚取的金额还是目标的数倍。
这一切都是顾澄鸢的功劳。
托某人的福，公司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各种信息也如爆炸般扩散。
有关顾澄鸢的传闻流传开，说他是奇迹的代名词，说他是末日中的救世主。
所谓一人得道全家升天，其他主播也沾了这份光，分到这份流量。
若不是后台的弹窗，他们还会在幽鸣村逗留一段时间，而不是急匆匆离开。
“哦，这样，那你们就走啊，关我什么事。”
顾澄鸢拜拜手，主播们不提差点忘记这茬，他对其他人的去留并不在意，唯有几个词回复。
不熟，不管，不想问。
主播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把视线放在李逸达身上。
毕竟和其他人相比，李逸达是与顾澄鸢对话最多的，也是团队的主要核心，智力担当。
被众人推出去，李逸达扶着早就破碎的眼镜。
“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请你一定放心，我们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怎么听着像是免责声明？
顾澄鸢微微拧眉：“哦？怎么说？”
李逸达擦了擦汗，地窖不透风，尤其炎热，他告知方才发生的一切。
“系统给我们所有人发通知了，官方那边要行动了，他需要我们回去提供情报。”
“呃，应该是需要我们提供自己视角所发生的事情。”
顾澄鸢点点头，面无表情。
“所以呢？你想要表达什么？”
“如果要走就赶紧走，我又不是你们的爸你们的妈，难道还要留你们不成？”
话语中隐约有不耐烦的情绪。
李逸达忙不迭补充：“不是的，我......”
他对上顾澄鸢的双眸，黑暗中，烛火勾勒半边脸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环境下，顾澄鸢是神明的，也是未知的。
他像是要融入黑暗，任何东西，乃至生物都无法抓住他的把柄。
顾澄鸢是无所不能的。
这个概念再次深入人心。
李逸达将眼镜彻底摘下来，嘴角止不住上扬，像是疯了。
“哈哈哈，我本来想提醒你注意一点的，但是现在看来......”
“是我多余了，公司派出再多人也没有办法制服你。”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顾澄鸢长吁一口气，把枪支弹药背在身上：“你们知道就好，现在可以滚了。”
主播们决定在地窖中离开，外面都是村民，公司催促的信息越来越多，他们不能在耗下去了。
与顾澄鸢不同，他们还无法逃脱系统与公司的绝对管制。
但在离开前，身体消失之前，李逸达还是忍不住询问，也是试探。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我还会在其他地方见到你吗。”
这句话也是在问，顾澄鸢会选择隐藏身份，还是正面与系统交锋。
顾澄鸢颔首，谢烛暝会意，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两人凝视着其他主播，面色凝重。
像是在宣判。
“所有人都会见证的，见证我的到来。”
“见证新的神明来到人间。”
“届时，我会手捧一本书，告诉世人我要将恐惧撒到世界的任何角落，你们也可以与我契约，我将拿走你们的恐惧，从此世间再无恐惧。”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种话，他人肯定会暗骂中二病，臆想症。
但主播们都知道，顾澄鸢所言绝对是不久的未来。
他们选择鞠躬，在消失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恭迎你的到来。”
语毕，所有人消失，地窖再次变得空荡荡的，顾澄鸢有条不紊地处理武器，没有因为主播的话语动摇。
“亲爱的，似乎那边要动真格的了，你不害怕吗？让我来检查你一下。”
“哈哈哈，我只是问着玩的，我当然知道你不害怕，你的眼睛，嘴巴，身体，都在向我传递你处于兴奋的状态。”
顾澄鸢瞥了他一眼，抬手打断：“说话就说话，哪有那么多事情，我劝你安分一点。”
谢烛暝的自言自语都是为了趁机动手，嘴上说着检查，实际上是见缝插针，趁机抚摸。
宽大的手在游走，顾澄鸢制止后终于变得乖巧。
但谢烛暝又把顾澄鸢连人带物整个抱起来，也不嫌重。
“先别闹了，上面有声音，估计有东西要来了。”
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等顾澄鸢走到门口后，才瞧见所有人都焦急地站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不是说了要洗清罪孽吗？你们为什么站起身了？”
“在你们心里，还有没有神明的存在了？”
惊慌的神情被无助的表情替代，村民拼命摇头，也是有苦说不来。
估计是难以启齿的事情，无人主动开口，还是位老者颤颤巍巍过来，慢慢捋着胡子。
“神明的代行者啊，您发现了什么吗？”
顾澄鸢眯着眸子，没有按常理出牌，而是威胁的语气道：“不要和我打哑谜。”
老者立刻闭嘴，他是没犯过罪的，平时都在吃素，是虔诚的信仰者。
本以为在面对顾澄鸢时不会胆怯，却还是在接触视线的瞬间退缩。
“您看看外面，是不是要变天了？”
“有传闻说，如果幽鸣村要易主的话，这个天气就会变得很差，唉，唉......要知道，我们幽鸣村，可是几百天的朗朗乾坤啊，上次下暴雨还是在前任村长去世的时候。”
“不怪我提示您，村长为了镇压，不对不对，说错话了，是前任村长为了镇压前前任村长，可是在棺材上坐了七天七夜，熬过头七才敢走，凶得很，凶得很啊！”
其他村民也惶恐不安，纷纷朝着屋外望去。
“不怪我没有提醒您，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瞧着村民们七嘴八舌说着，顾澄鸢脱口而出——
“你们在糊弄神明的使者吗？”
“昨天不是刚下过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