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我想说的私事正是青蚨的事！”小曼沉吟着该怎么说：“青蚨……她……没有生病，或者说，身体上没有生病。”
楚总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说，她心里……生病……哦不对，是……受伤了吗？你说吧，我有时间！请坐！”
一向辩才无碍的楚总难得磕巴。
小曼看他愿意倾听自己的话语，背在身后握得紧紧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一些，走到他办公桌近旁，却不肯坐。
因为一旦与他平视，会被他强大的气场威压得说不出来了，
“这几天，青蚨发生了非常多的事情，因为我们三个人上课，住宿都在一起，所以我也知道了大概的经过。”
“前天晚上，因为楚焱炏出事，青蚨误会了您，跑来跟您……嗯……吵了几句，回去的时候……她很伤心，请我暂时替她来跟进项目，我答应了。”
楚总原本边听边来回在桌上转动着自己的笔，听到这里，不禁抬头看她，“她……很伤心？”
“嗯，青蚨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很少会在别人面前哭泣，那天她哭得很难过……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她哭……”
“不过焱炏后来打电话来说是个误会，她又觉得误会您了，觉得很惭愧，所以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您，所以还是坚持请我来帮忙了。”
小曼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事实。
听到她不再误会自己了，楚鑫錱忽然松了一口气，揪着的一颗心放松了一些，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在雇佣青蚨……嗯……看着楚焱炏这事儿，我作为旁观者，认为你们三位都有错，然而……恕我直言……我觉得……您的错误最严重……”
楚鑫錱听到这里，作为堂堂总裁，被一个小姑娘戳破，有些色变，但自知理亏，并没有辩驳。
“您利用人性的弱点实现自己的目的，我认为，这件事您依然欠青蚨一个道歉！”
这话，除了小曼这么愣的人，还真没有人敢说出来，楚鑫錱也是第一次听到除了爷爷以外，有人敢这么直接地指出他的问题，但偏偏他又没有任何脾气。
“谢谢你指出来，我之前跟她道过歉，但……没有你说的这一点，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大概是商人做久了，把算计人心当成了本能……”
楚鑫錱这话说得很真诚，因为对青蚨的愧疚，并没有迁怒于直接指出他问题的小曼。
“另外，昨天晚上……楚焱炏说您有一份视频想让青蚨看一下，焱炏说我也不是外人，就拉我一起看了，对此，我感到抱歉！”
小曼真诚地解释说，但既然看了，也没有必要隐瞒。
“没关系！”楚总知道自己妹妹没心没肺，做出这种事也毫不意外，况且，视频里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小曼看了也就看了。
“恕我冒昧，视频的内容……让青蚨非常困扰，李晓薇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疯话，还是有几分可以相信？”
“所以我有些疑惑，您把这份视频传给青蚨看，究竟是何用意？”
小曼不温不火的话语中渐渐露出几分锋芒，让楚鑫錱忍不住再次端详这个看上去有些温吞的女孩子，内心有些慌忙。
“李晓薇的话都是疯话，不要在意，我把视频发过去，就是希望让青蚨这个受害者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
楚鑫錱不再看小曼，极力用平静的话语掩盖被戳穿后的狼狈。
“如果李晓薇说的都是疯话的话，也就罢了，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么半分可信的话……”
“作为她的同学，和朋友，我希望……您给她一个解释，如果没有任何引人遐想的意思，也请明确告诉她！”
“青蚨其实心思细腻敏感，不要让她在猜疑中不断内耗，自我否定，逃避。”小曼温和却坚定地说着。
“她在猜疑？猜疑我是否如李晓薇所说，是为了她而却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吗？”楚鑫錱不动声色地套话，想了解青蚨的态度。
“话说到那种程度，想让人不去猜疑都难，然而青蚨清楚地知道，她说你们之间的差距犹如马里亚纳海沟和喜马拉雅山那么多，是绝对不可能的！”
“楚总做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如果您的行为和青蚨没有关系的话，请明确告知她。”
小曼觉得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索性豁出去，其实已经出了一身一手的汗，
“如果误会都解除了，她才会心甘情愿继续这份她其实很需要的工作，否则的话，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不会再回来了”，几个字，楚鑫錱觉得心像是被扎了一下，然而如果再回来的前提是“误会都解除了”，那他宁可不愿意去解除这个“误会”。
“她说，我们之间绝对不可能？”楚鑫錱重复着小曼的话。
“楚焱炏说，马里亚纳海沟和喜马拉雅山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两万多米，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楚鑫錱无语，这是自家妹妹能说出来的话……
小曼继续说，“这虽然是玩笑话，但是我觉得，人和人之间虽然不能说完全平等，虽然您在物质上更无忧，但青蚨在精神世界，未必不您你丰富！”
“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可能或不可能，不过如果认不清自己和对方的心意，那真的就只能永远的保持着这种距离了！”
“您虽然说了和青蚨之间没什么，却也并没有否定这段关系未来可能的发展。您也说和您之间不存在仰视的关系，是平视的……”
“那番话，我听了都很动容，能感受到您对她的尊重和欣赏，如果只是单纯的尊重欣赏，也请告诉她，不要让她产生更多的遐想。”
见楚总只是沉吟不语，并没有打断她，她握紧双手，鼓起勇气继续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个有可能为自己豪掷十个亿的优秀男性，即使理智冷静如钱青蚨也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我能感受到她的怀疑和动摇，所以，要么肯定，要么否定，给她一个答案，但如果你们之间因为你的暧昧，要永远都保持这个距离，只会害了她！”
“她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也没有更多的精力为无谓的猜疑而动摇。”
小曼长时间的学术训练，让她善于发现混杂信息中隐藏的关键，并一语切中要害。
只是她不喜欢锋芒毕露，更乐得泯然于众人，过自己的逍遥日子，然而为了朋友，她也不惜咄咄逼人。
楚鑫錱并没有急于辩驳，如果是昨天，看到信件之前，他听到这段话，可能会感谢小曼。
然后抛下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钱青蚨身边，告诉她，他们之间差距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
世事无绝对， 也许，可以给彼此一个试一试的机会，然而在他知道对方是那个坚持给他写了十几年信件的人之后……
在他知道自己利用了她的弱点又给她造成了深深地伤害之后……
在他知道，因为他又给她带来了许多意料之外的羞辱和伤害之后……
他深深地愧疚，他知道两个人有差距，但自己才该是在峡谷底部的那一个……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拥有追求她给她幸福的权利，是否拥有取得她原谅的权利，以及自己如果去追求她算不算挟恩图报？
沉默了半响，他出声，依然非常官方地说：
“杨小曼同学，感谢你来跟我说这番话，对于给钱青蚨带来的困扰我感到抱歉，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你放心吧，也麻烦你，继续照顾楚焱炏……和青蚨……”
小曼清楚，情感的事情，属于每个人内心最为幽微的隐秘，她今天来，本就有些越界。
然而，作为情感世界里天然就弱势的女性，再加上对方又是无论是财富，权利，地位都全方位碾压的绝对强势男性……
她的天平必须无条件地偏向青蚨，尽她这个朋友的最大努力，要么就在这情感萌芽之前将其斩断……
要么就推一把，至少让楚总知道青蚨的挣扎，才有去弥合两个人之间巨大鸿沟的可能。否则，最为痛苦的只有青蚨。
而楚总……他肯听完自己想表达的话语，并没有表现出她假设的愠怒，也肯去给她一个交代，至少还保持了理性。
不管结果如何，说明青蚨在他心目中，并不是那么无足重轻，结束或者开始，都总比同路无望的胶着要强。
既然任务完成，那就起身告辞吧，再不走她可要撑不下去了，毕竟对方也是个气场强大的大佬，就算是掩藏着气势，也不怒自威。
况且，自己的一番话，恐怕也是触了他的逆鳞吧……但不管怎么样，龙潭虎穴也要走一遭！
“小曼，我希望今天你来找我这件事情，不要让青蚨和焱炏知道，而且，我最近确实很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楚鑫錱请求小曼保密，同时需要一些时间认识、消化自己对青蚨的情感，以及今后的打算。
“好的，没问题，我们下周进入考试季，所以这两周的时间也会非常忙。”
“我今天已经把项目上的事儿跟郑助理和项目组的老师们都交代完了，青蚨最快也得两周之后才能有时间继续参与项目。”
小曼委婉地暗示着未来的时间表，留给他两周的时间去消化。
楚鑫錱点头，站起身来，难得地送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出办公室。
他倒是觉得青蚨和焱炏身边有这样一位诤友，真的是一种幸运，内心由衷地感谢她来点破自己内心的那点小心思。
小曼走出他办公室的门后，终于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来，差点瘫软在地上，要知道顶着楚鑫錱强大的气场的压力。
说出那么一番“忤逆犯上”的话来，她需要多大的勇气？然而，她并不后悔。
忐忑地在自己工位假装忙碌的郑郝，则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总裁办那边的动静，生怕一言不合闹出什么动静。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进去的又不是楚大小姐，而是温和理智的小曼啊，怎么可能会闹出什么事情。
然而他内心却暗暗想，要是真的什么问题，他才不管什么老板不老板，一定会冲过去维护小曼同学的！
谁叫……谁叫她是小灭的铁杆好盆友呢！
等小曼真的出来了，他才发现，前后也就十多分钟，但对他来说漫长得像经历了一个昼夜。
走到他办公室的小曼腿总算是不软了，反而感到一身轻松，笑着对郑郝说：
“郑助理，我和楚总聊完了，谢谢你帮我保管东西，我该回学校了！”
郑郝八卦之心不死，“什么事儿啊，还得惊动楚总？”
“哦，就是楚焱炏知道我来，有点事让我顺便跟楚总说一下，我就是带个话，没什么的！”
小曼还是没敢直视郑郝，拿起衣服和包就准备告辞了。
正好听到这话和青蚨没关系，才把心放在肚子里，
“考完试你要放假回家吗？考完了继续和青蚨一起来呗，下次中午早点过来，请你们吃饭！”
“好啊！我们家就在旁边的津市，很近的，平时周末或假期也都回去，我可能回家待几天，然后在回学校做项目！”
“吴教授还得安排一些任务，然后就回家过年了！”小曼耐心地回答。
“咦，我家也是津市的，没想到咱们还是老乡！”
郑郝十分惊喜，虽然津市说话和帝都有差别，但在帝都求学或工作，在职场上大家也尽量都说普通话，所以掩盖住了乡音。
竟然没发现这个隐藏的小老乡。“过年回津市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对于郑郝的热络，小曼没有觉得突兀，笑着答应了，转身要离开，郑郝还忍不住地关心，
“你这大衣有点薄吧，今天要降温，快考试了，别着凉了！”
说罢从自己的抽屉里找出一条备用的羊毛围巾，递给小曼，“这是我放着备用的，是干净的，你围着会暖和一些！”
小曼无法拒绝这善意的温暖，就微笑着接过来，当着他的面仔细围好，确保自己暖暖和和的，郑郝这才放心放人。
等小曼走出写字楼，果然就遇到一阵强烈的楼间寒风，但是暖意却一直从脖间流到心间，小曼一路笑着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