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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过径,雨滂沱。

一朵朵小红花,小白花,小粉花,在风雨中低下了本就不甚高贵的头颅,尚且鲜艳的花瓣铺成了一条五颜六色的道路。

许是疯马惊扰了佛门香火,或者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参观的时间,大昭寺里的香客游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影子也找不到了。

几个小喇嘛着急忙慌收拾完以后,也冒着雨,穿过鲜花和绿草的小径,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各样大殿发出吱呀几声,陆续闭上了门。

释迦牟尼殿外,一匹马站在雨中。

那匹驮着两具尸体闯入大昭寺的,多吉的疯马,此时正低垂着头,瞪圆了眼睛,任由雨滴从它鬃毛的末梢处滑落。

它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多少尊佛,观音,赞神的目光都凝聚在它的身上,无量光佛,八药师,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度母,弥勒佛。。。

它这会儿什么也没驮,但却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打在它身上的目光,比它驮过的最重的干草捆都要重,比它驮过的最重的拉车,还要重。

好在,这些目光很快聚焦到了别处。

那马不安地跺脚,小心翼翼地打了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响鼻,它又想抖搂几下身上的水,但不敢,它怕惊扰了寺庙里殊胜的神佛菩萨。

忽然,有人拍了拍它粗壮的脖子。

它被吓了一大跳,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踉跄几步扬起蹄子,但险些因为下雨打滑摔倒,好在那人猛拉了一下它背上的马绳,它的四只蹄子才得以平稳落地。

一张脸映进了它的瞳孔。

那是一个约莫一米八的年轻男人,眉眼间有股化不开揉不碎的淡淡杀气,他双手负后,不知道在背后藏了些什么东西。

没等它多想,男人就把那东西送了过来。

原来他藏了一捆新鲜的草。

李衍把在门口花坛随手摘的草塞进了马嘴里,再拍了拍它的脖子,那马敷衍地嚼了几下,伸长脖子,将这把花花草草全咽了下去。

“没人看你了,逃命去吧。”

疯马长嘶一声,跺跺脚,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直盯着李衍的手流口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门口有大把大把新鲜的花草,都是寺里的人每天精心浇水呵护养成的,你吃去吧,对你来讲,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能在冬季吃上不限量的自助餐?”

疯马打了个喷嚏,它估计是听不懂的。

李衍感觉好笑,摇了摇头,山松墨水间,麒麟踏云而现,狠狠朝着空气挥了一下爪子,那马大惊,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奋蹄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畜生就是畜生,你对它再好,它也是听不懂的。”

平淡冷漠的话语声伴随着破空声刺来,一抹大红色残影快得骇人,音爆层层叠叠串成了串,从远到近,从细微到震撼,再有凌厉的风。

那是一条像软剑一样的舌头!

诸天神佛都一改散漫的姿态,坐直认真了几分,祂们仿佛已经看见一颗大好头颅就要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的白的黄的洒成一地污秽!

李衍侧过脑袋,如剑般长舌失之毫厘,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几乎就是同时,音爆在耳边炸开,急促的一声响,钻进耳朵里的风,短暂的嗡鸣。

回过神来,长舌已缠在了指上,还结结实实绕了几圈。

眼看手指头要被齐根切下,李衍想也没想,转步拧腰,半个身子发力一抡,硬是从释迦牟尼殿里扯出一个身影来,一个残破,肮脏的身影,飞进了滂沱的雨。

过了几秒,她重重落地。

陈玉娥陷在了草丛里,蜷缩成了一团,全身打着摆子,像是在某个雨夜的森林里,污水残尸之中,不厌其烦舔舐着自己伤口的困兽。

李衍丝毫没有客气,像拉马绳一样将陈玉娥拉近了脚下,然后四十二码的脚径直踩在了她现在这张秀俊,青涩且楚楚动人的俏脸上。

这一脚不可谓不轻,她的半张脸被踩进了水洼里,污水四溅。

虽然免疫了头三次的撕划,但李衍的两根指头还是被破开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过就算再深几寸,也只是让太一混沌水多修补一会而已。

“软鞭武器,最重技巧,要鞭上的力道均匀分布,每一寸都是发力的那寸,每一寸都能在瞬间爆发出数倍的力,这才算是登堂入室,有了火候。”

李衍喃喃自语,眼睛也没眨一下,腾蛇枪噔地贯穿了陈玉娥的胸口,把她钉在了地上。

他慢悠悠地拎起陈玉娥长且锋锐的舌头,在枪身上打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鲜血,先是在大雨下晕了开来,然后流成了蜿蜒的脉络。

“想当年,我的一手长穗剑鞭,舞得一众老师傅都抬不起头。。。”

李衍松开了脚,一边碎念,一边抓住了陈玉娥的千万烦恼丝,硬生生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一人一鬼四目相对,她脸上的鞋印极其扎眼。

李衍问道:“谁对你好,谁对你坏,畜生它听不懂罢了,你也听不懂么。”

陈玉娥皱着脸,她被雨水蒙了眼睛,一口悲怆堵在了嗓子眼。

“畜生身上有绳,一拉,它就哪儿都去不了,我的舌头杀不了你,你一拉,我也哪儿都去不了,我也是畜生,我,也听不懂。。。”

“你是畜生,因为你自己以为自己是畜生,你听不懂,因为你自己不想听懂,手上积累的那么多的罪孽,现在让你觉得太沉重了,是么。”

陈玉娥彻底瘫在了地上,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了一起,并非分辨不出来,落下的雨水是无色的,鬼的泪水是黑色的。

她先前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此刻,她又有了些许情绪。

她好恨,恨那个烟花璀璨,绿湖垂灯的夜晚,恨每个逐渐沉沦堕落的瞬间,她也恨李衍,既然曾经的自己死了,为什么还要再活过来受折磨。

“求你了,求你了。。。”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滚烫的热血洒到了她的脸上。

一只手。

从李衍的胸膛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