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芥拍完咖啡广告，回到休息室换衣服，朵拉指了指她的包包，“黎姐，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黎芥猜应该是赵星海那个粘人精吧，她懒得看，坐在镜子前卸妆。
桌子上堆了很多粉丝送的信件和礼物。
可能是喝了几口咖啡，黎芥现在精力充沛，她拆开一个个信封，然后拿出准备好的明信片，分别给每封信写了简短的祝福语。
朵拉觉得没有比黎芥更称职的明星了，每天严格保持自己的美貌和身材，挑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可圈可点的，除此之外还格外宠粉，这么多回信要写到什么时候啊？她要是不红都天理难容。
“姐，你不会累吗？”
“还好。”黎芥握着笔，继续在明信片上写字，“等我写完了，你明天把这些都寄过去吧。”
朵拉打了个哈欠，她目测黎芥得写好几个小时，就默默地玩手机了。
最近朵拉关注了一个新锐画手，虽然名气不大，粉丝也就十几万吧，但她的画风很独特，朵拉会给她的每一个作品点赞。
这个画手以前每周都会放一幅作品，可她最近的微博是两周前了，微博评论区有很多粉丝在担心。
创作是揭露灵魂的过程，无论是写作还是绘画，她的画风有种糜烂的美感，粉丝们都在担心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
黎芥偏头看了眼，见朵拉在翻一个画手的微博，她一下子认出是温晗的作品了。
朵拉见黎芥有点好奇，“你也刷到过她的作品吗？”
“没有。”黎芥否认了，“我不怎么关注绘画。”
朵拉：“这个小画手真的蛮有天赋的，就是不知道为啥停更了，唉，好担心她。”
黎芥欲言又止，她想告诉朵拉不必再等了，因为温晗再也不会更新作品，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继续给粉丝写回信，写字是一种精细活，她还是很难拿捏住这支细小的笔，写了这么多，仍然是丑丑的。
凌晨两点，终于写完了。
黎芥把所有明信片收拾好，推了下朵拉的手臂，“醒醒，回去了。”
朵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早知道拍广告的时候，她也喝一杯咖啡了，“还好今天没有工作安排。”
黎芥很喜欢欣赏夜色下的城市，没有阳光，就不会被灼伤，那些依靠黑暗生存的生物可以活动自如。
温晗坐在客厅里等黎芥，黎芥说过要等她回来的，所以她会一直等下去，实在很困了，她就会用指甲掐进肉里。
“啪嗒~”
黎芥打开灯，就看见了温晗，她蜷缩在沙发一角，头发遮住了她的双臂，因为听到动静，温晗抬起头来，用潮湿的双眼看向她。
“你终于回来了。”
黎芥：“天都黑了，为什么不开着灯？”
“不喜欢。”
温晗不喜欢开灯，她不是院子里种植的玫瑰，她不需要阳光和雨露，她只需要黎芥。
黎芥没有告诉温晗，温彦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别人也没有联系她。
一开始，温晗还是愿意接触网络的，她匿名注册了微博号，在上面发布自己的绘画作品，积累了不少粉丝、
后来，她的绘画作品关注度越来越大，有人开始私信辱骂她，她接受不了，就停更了。
这么久了，温晗不是没有尝试过触碰安全壳子之外的世界，但她的每一次触碰，都会令自己受伤。
久而久之，她就再也不想越界了，不走出这栋别墅，不联系任何人，也不浏览任何新闻。
她每天的日常，就是等待黎芥回家，与整个社会脱节。
黎芥走进去闻到了一股烟味，她沿着气味去找，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火盆，温晗把她的绘画作品都烧了。
“小晗，为什么都烧了？”
温晗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胸膛不断起伏，“我不要再画了！”
黎芥：“你的画很好，他们欣赏不了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以后可以画给我一个人看。”
她从火盆里捡起还没烧完的纸张，拍了拍上面的烟灰，放在干净的桌面。
温晗的眼睛更湿润了，她就是想得到肯定和认同，所以一丁点的批评就会让她失控，好在黎芥从来不会批评她。
黎芥说：“好了，睡一觉，睡醒后，我帮你把头发拉直吧，你不是想和我一样吗？”
黎芥拉着温晗回房间，“我上次给你的香氛蜡烛，你放到哪里了？”
温晗指了指抽屉下面。
黎芥打开抽屉，把香氛蜡烛拿出来，放在温晗的床头柜上，点燃，蜡烛燃烧时就会散发香味，这款是雨后竹叶的气味，清淡，据说有助眠效果。
她用指尖碰了下温晗的额头。
“好好睡吧，祝你做个好梦。”
温晗闭上了眼睛，她不会知道，她在网上所遭受的攻击，大都来自这个祝她好梦的女人。
黎芥轻手轻脚走出去，把门关上。
她是恶魔，每天却在扮演天使，演技好到别人都能以假乱真了，这届电影奖再不颁给自己就是没眼光。
……
上午十二点，温晗睡到了自然醒，她的确做了个美梦，只不过一睁开眼睛，她就忘了美梦的内容。
黎芥：“我叫了外卖，过来吃吧。”
温晗很久没有吃过外卖了，她已经学会了自己做饭，可她今天起得太迟了，只能让黎芥和自己一起吃外卖。
“吃完了就开始拉直发吗？”温晗不想出门，她只想待在家里面，但如果是发型师进来，她也不想和陌生人交流。
温晗觉得好奇怪，她明明不是这么自闭的人。
黎芥：“嗯，我给你做。”
温晗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黎芥，“你会吗？”
“我在理发店当过学徒。”黎芥这话倒是没有骗人，她刚逃出来的确在理发店待过，只不过她的工作是给客人洗头。
“为什么不是开理发店？”
“因为没有钱。”
温晗咬了口松饼，“哦。”
她已经过了很多年挥金如土的生活，她无法理解“没有钱”的概念，但是今天不会见到陌生人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啊。
这是黎芥第一次给别人拉头发，好在拉直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
几个小时过去了，温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黎芥，好吧，她还挺满意这个效果的，如果有人站在背后看，很难分清楚她和黎芥。
黎芥帮温晗把头发吹干了，她以前做过温晗的替身演员，需要模仿温晗的肢体动作，现在温晗在模仿她的外型。
“喜欢这个发型吗？”
温晗点了点头。
“我给你拍张照片吧。”黎芥拿出她新买的拍立得相机，“你站在秋千前面，那里背景好些。”
温晗就一瘸一拐地走到秋千架那边。
“咔嚓—”
黎芥按下了快门，很快，一张照片就从下面出来了，她捏着照片说：“小晗，你真好看啊，美丽就该被永久保存下来。”
温晗说：“那我也可以给你拍吗？”
“可以的。”
只不过上一个给黎芥拍照的人，已经半身不遂了，正躺在医院。
黎芥把拍立得交给温晗，告诉她怎么操作。
温晗：“我知道。”
她以前什么东西都玩过，还略懂一些构图。她拍出来的黎芥，比黎芥拍出来的她，更有美感。
两张照片都在温晗手里，她看着黎芥拍的这张，有种熟悉感。
大学时期，温晗就经常让苏梨给自己拍照，苏梨很敷衍，每次都是一成不变的视角，将她拍得比正常情况要看起来矮。
黎芥：“怎么了？”
温晗莫名心悸了几秒，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想把照片装裱起来。”
“嗯，你自己做吧，我还有事要忙。”
温晗就拿着照片进去了。
黎芥坐在秋千上，经纪人给她发了几套礼服，用来参加下周的电影奖，她现在的热度，高定礼服都会主动找上门来了，她挑了条黑白渐变色的大裙摆礼服，然后发给了经纪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套婚纱，婚纱店的员工已经送过来了，目前存放在她的衣帽间。
……
温晗把照片装裱后放在书桌上，她越看这张照片，就越熟悉。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去想苏梨。
苏梨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活过来，她那些和苏梨相关的记忆，就该一并死去。
头又开始痛起来。
温晗捂着脑袋蹲下去，她想去撕扯自己的头发，想去狠狠地重击这具身体。
痛感持续了十分钟，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站起来差点摔倒去。
呼～深呼吸。
温晗闭上眼睛，把苏梨从自己的大脑摘除。
她现在已经离开温家了，不，是已经被温家抛弃了。
既然失去，就不必要患得患失。
至于苏梨的死，她猜她的哥哥温彦，肯定不会说出来的，毕竟他才是主犯啊，是他自愿帮她解决那个绊脚石的。
想到这里，温晗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可以继续待在这里，过着她喜欢的生活。
温晗把自己和黎芥的照片并排放着。
对啊，美丽会被永久保存，至于那些消失的，得怪自己活该。
等温晗走到院子，黎芥已经出去了，她又不在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快要下雨了吧，也不知道会下多久。
……
“黎小姐，到了。”司机把车停下。
黎芥撑开伞，“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了。”
“可是……”
司机看着这荒山老林，自己心里都发怵，黎芥一个人去的话她不害怕吗？
“没事，我很快出来。”
黎芥往山路里面走，她记得奶奶的坟墓就在里面，大约走了十分钟，她看见了。
墓碑周围没有杂草，还有一束已经枯萎的花，可能是程舟之前来过了。
小雨打在黎芥的伞上，声音不算大，她好像能把每一滴都听得清清楚楚。
“奶奶，对不起，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来见你。”
她把花束放下，又拿出一张照片，用雨伞遮住，打火机点燃，照片很快就烧成灰烬了。
“记住我的样子吧，以后要是遇见，我怕你认不出我。”
有名字，有家，无论走了多远，都会有归处。
司机在车上等了很久，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找人，可天已经黑了，他胆子小，不敢乱动。
好在黎芥活着出来了。
“黎小姐，咱现在回去吧？”
黎芥：“去县城上住一晚，开夜路太危险了。”
“好嘞。”
不管去哪，只要能离开这片区域，司机就满意了。
黎芥看着窗外的景色，这些年来，村民们陆陆续续都搬到外面去了，几乎没人留下来，房子还在，里面是空的，只看到三四盏亮着的灯。
司机心里还在打鼓，他想说说话活跃气氛：“黎小姐，我可以问下，你为什么来这么偏远的地方吗？”
因为这是她的归处啊，她不想成为漂泊不定的无根浮萍。
“我要是说我做梦，梦见自己一定会来，你信吗？”
司机怕得面容失色，他赶紧打开音乐，播放正能量的歌曲，气氛稍微好点了。
“黎小姐，大晚上的，你就别说这种奇奇怪怪的了。”
他希望快点开到县城吧，这小村子实在吓人啊，白天一个人都不敢来，别说晚上了。
“别怕，开个玩笑而已。”黎芥把车窗摇上，“我之前拍戏来过，故地重游，想找点灵感。”
这个理由比上一个好点，至少不恐怖了，司机的心渐渐安下去。
开了一个多小时，可算到了县城，虽然是偏僻落后的贫困县，但好歹有人有灯火。
黎芥住进酒店后，给手机充上电，温晗给她打了电话。
她回拨过去，对面秒接了。
“黎芥，你今晚还回来吗？家里下大雨了，还打雷。”
“不回了，我在外地。”
“……明天呢？”
“也许吧。”
黎芥没有给温晗确定的答案。
温晗注定要在等待中反复煎熬，她把门窗都关紧了，也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雷雨声越来越大，温晗蒙着头也能听见，她希望黎芥能陪自己说说话。
黎芥先结束了通话。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明明两个地方距离得这样远，却同时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