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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人,赫然是苗凤娇。

苗凤娇环顾四周,只想掩面痛哭。

昨日舒桂山的确醒了,却在昨晚与野猪搏斗时踢到肋骨,如今那处疼痛,舒桂山自行摸了骨,估计是断了一根肋骨。如今整个人都痛苦不已,呼吸时都带着刺痛。

不过舒大福倒是好了些,偶尔也能清醒,可因为长时间不进食,人瘦弱不堪,瞧着进气少出气多,也不知能否撑过去。

如今要上路,舒大福如何前行也是大问题。

“天煞的啊,我家的驴子啊。”

若是有驴,好歹能将人拉着,如今只能人力背着不说,家里没米没粮,吃了这顿没下顿,当真是走投无路。

原本苗凤娇还想拖着舒桂山去求舒婉,却不想谢家众人竟往林子里去了。

舒家的确可怜,但可怜的人实在太多。

昨夜有些老弱被野猪攻击丢掉性命,家人也不过怀着伤痛将人草草埋了,甚至于在埋人时偷偷松了口气。

人没了固然心疼,可也为家人省下口粮不是吗?

徐宁村的村长与其他几个村长商议片刻,再给众人一个时辰准备时间便开始赶路。

舒桂山忍着疼痛,目光落在舒明月身上,嘴角抿成一条线。

舒明月已然留意到父亲的目光,耳边似乎又想起舒婉曾经说过的话:待来日舒家没了银钱与粮食,父亲又会卖谁?

如今舒家三子女,舒大福废了,人能不能活过来都两说,舒明贵为家中男丁,又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自然也不会卖。

唯一会卖的只有她自己。

舒明月怕的想哭,但她不敢,心中咒骂舒婉心狠的同时又忙前忙后出主意与苗凤娇用树枝等物编制一个拖车,再将舒大福拖上去。

舒桂山瞧着她们动作,待苗凤娇过来时才与苗凤娇道,“大福……恐怕是不行了。不若……”

他尚未说完,便被苗凤娇打断,“不,他是我们儿子,我们不能抛下他。”

然瞧着舒桂山抿着的唇,苗凤娇心底一阵凄凉,舒桂山嘴上说的好,自始至终都未曾将大福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但这是她的儿子啊,是她头一个孩子,她如何舍得。

苗凤娇咬牙道,“你想都别想。”

舒桂山也执拗,“如果我坚持呢?”

“那我……”

“你什么?不扔下他我们能跟得上逃荒的队伍?我们一路下来吃什么喝什么。我们有钱买药?”舒桂山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道,“还是说,你准备卖明月?”

明月……

苗凤娇也不舍得。

舒桂山叹了口气,小声道,“大福从三岁便喊我父亲,我待他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我待舒婉也没待他好,我卖舒婉时都没想过要抛下他,若是平时,我们怎么也不能抛下他。但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们在逃荒,我们驴没了,钱没了,粮食都没了。我们接下来能不能活都不清楚,再拖着他……”舒桂山痛苦的闭眼,“恐怕那俩孩子咱们也保不住。”

苗凤娇掩面哭泣。

舒桂山长叹一声道,“你我二人这把年纪,活的也够本,可明月和明贵还小,你忍心看着他们因为我们的心软饿死?你忍心为了如今眼瞧着不行了的人卖掉明月?”

话才说完,舒明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苗凤娇的腿哭道,“娘,别卖了明月,明月怕……娘……”

苗凤娇心如刀割,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不远处,昏睡的舒大福却睁了睁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

原来,被抛弃是这种滋味。

舒家如何生离死别,谢家人并不清楚。

此时外头也才早上,温度却已经升高,然而树林中却是一片清凉。

若是忽略林中潜在的危险,倒是夏日行走的好去处。

温度不提,便是越往里去也越多的野菜也足够令人高兴,若能碰到一丛蘑菇木耳,或者掏上一个松鼠洞,那就更好了。

趁着还在林子的边缘,两家人行走的速度并不慢。

谢家拉车的是谢怀慎,舒婉与谢怀谦并肩走在后面,舒婉手中拎着一把斧头,在谢怀谦胆战心惊中抛上抛下。

而狄家人也的确信守承诺,一直跟在谢家不远处,谢家慢他们也慢,谢家快他们也快。

谢家休息时,狄家也停下休息。

林中行走,多半是瞧着日光和指南针辨别方向,谢怀慎早年在外行走过,倒是能带路。

一行人走到晌午,这才在一处透光的地段停下休息准备午饭。

谢家这边因有野猪,所以趁着休息,谢怀慎便剃了大骨头出来递给舒婉,“一路同行也是缘分,你送过去狄家吧。”

舒婉点头接过,谢怀慎又补充道,“他们若是介意就算了。”

待舒婉提着大骨头过去,狄家众人很是惊诧,赵云娘不敢置信道,“这是给我们的?”

舒婉颔首,“要么?如果介意就算了。”

“怎会。”赵云娘温和的笑了,转身从骡车上掏出一个陶罐,用粗瓷碗装了一捧大米,这才递给舒婉。

见舒婉面露惊诧,赵云娘真诚道,“同伴间也该常来常往,而非我家一味地占便宜,这不是长久之计。”说着又叹息一声,“当日祖母带着孩子奋力护下一点粮食,如今将粮食赠与恩人,她老人家想必也会开心。”

闻言舒婉瞥了眼狄家众人,孩童懵懂,狄广平父子却面露赞同,显然对赵云娘的做法是认可的。

舒婉也不扭捏,将粗瓷碗接了,回去倒下大米,复又将碗送还。

狄广平喊住舒婉,“我家骡车还可坐下一人。”

舒婉拒了。

他们同行虽也为了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却也没必要走的太近,保持一定距离对双方都好。

午间的山林幽静清凉,阳光透过头顶洒在身上,晒的人懒洋洋的。

舒婉靠在一棵树上打盹儿,正昏昏欲睡,突然察觉有人靠近。

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舒婉眼睛都未睁开,双手已然掐在对方的脖子上。

谢怀谦瞥了一眼脖子上的手,呼吸有些急促,“娘……”

话都未说完,谢怀谦眼皮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