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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私塾离开后,两人没有立刻回豆腐坊,而是拐去了秦氏那边。

郑晴琅没有拐弯抹角,进屋坐下后便说明了来意,“我想麻烦五爷安排我家大孙子在珍馐楼当个跑堂。”

秦氏愣了下,瞄了一眼站在郑晴琅身后的薛子仁,问道,“我记得你大孙子是在镇上私塾念书,怎么这突然就不念了?”

郑晴琅也没瞒着,将他的经商梦想大致讲了一遍。

秦氏虽没有轻视商人的思想,但还是觉得弃文从商此举不妥。

只见她满脸不赞同,对着郑晴琅直摇头。

“以前还觉得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事却办得这么糊涂呢?孩子既然能念下书,家里又不差那点银钱,干嘛不让他念到底呢?说句痴心的话,万一供成个举人老爷什么的,不比他经商挣一屋银锭子风光?孩子还小,不懂这些,难不成你这个当大人的也不懂不成?”

郑晴琅不是不明白这时代的运行规则,虽然商品经济发展逐渐繁荣,但是重农轻商的根本思想未曾改变。士农工商,要是有的选,一般人都会选士,而不是最末尾的商。

偏偏她家反其道而行之,也难怪秦氏会觉得她糊涂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劝不过,就只能支持看看了。行啦,事已至此,连学都退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秦氏嗔怪得白了她一眼,心知自己是外人,不好干涉太多,既然对方都开口了,自己帮忙就是了。

“这又不是多难的事,回头我跟文五说一声,安排好了,让人过去你家豆腐坊通知一声就是了。只不过,他还那么小,跑堂那么辛苦的活,他干得过来吗?不是说他三百千都学好了,是个识字的,要不安排到账房先生手下当个学徒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薛子仁听到这里,连忙开口婉拒,“多谢秦奶奶好意,我今年十三岁了,不小了。我以前经常跟着爹爹下地呢,比起大日头底下挥锄头种地,在屋里头端茶送菜跑跑腿,这活计没那么辛苦的,我肯定干得过来。”

秦氏听罢,知道他意已决,便不再多言给他换工种了。

郑晴琅知道这事指定能成,继续说道,“你回头跟五爷提的时候,就说这小子是去学东西的,就按照学徒的规矩来,不用给他发工钱。还有,也别区别对待咯,让他正经当个跑堂小哥,好好历练下。”

秦氏心想,薛家确实也不差这点工钱,也就随口应下了。

只不过,说到别区别对待这点,她又忍不住吐槽对方,“你这当奶奶的心可真狠呢,我还想着交代几声照顾他呢。”

郑晴琅瞥了一脸不为所动的大孙子,故意说道,“让他吃点苦头,就知道之前坐在学堂里念书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了,我还等着他后悔的时候呢!”

薛子仁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奶奶,我绝对不会后悔的!”

郑晴琅但笑不语,大话谁都会说,一切只看大孙子的行动咯。

于是,只过了一天,绝对不后悔的薛子仁就喜提珍馐楼跑堂一职,被传话的人带过去珍馐楼见过一遍人,隔天一大早,辰时中即八点的时候,就从豆腐坊出发,雄赳赳气昂昂的打工去了。

珍馐楼只做午膳和晚膳的生意,每天在巳时中也就是早上十点左右开门迎客,薛子仁到的时候,大门还没开,但是后厨那边已经开始忙活了。

因为特意交代过,不用特殊优待薛子仁,所以珍馐楼的员工,除了掌柜本人晓得他同五爷那边有点关系,其余人都只当他是个普通伙计。

见他出现,正在门口搬抬菜品的一个年轻伙计便喊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有点眼力见,搭把手呗。”

薛子仁昨日在掌柜的引荐下,见过酒楼里的所有员工,记得这个眉眼清秀的伙计,忙应道,“好的,晁二哥。”

一边应着,一边双手有力得抱起一竹筐的青菜,问道,“晁二哥,这青菜搁哪里呀?”

被唤作晁二哥的伙计眉毛一挑,为他那声还算尊敬的称呼,脸上有了些许笑意,以前他是酒楼里最年轻最底层的伙计,如今来了个更小的薛子仁,他可算“扬眉吐气”了。

他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青菜都卸在厨房西南角,靠近大水缸的位置,你进去就能见着。”

薛子仁爽朗得应了一声“诶”,脚步不停得往里头去了。

两人刚把一车的菜品卸完,正站在廊下抹汗,一个年纪较大的同样是伙计装扮的汉子从前头走过来,拧着眉头不悦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还不去前头帮忙打扫?”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薛子仁,“真不晓得请这么一个小娃娃过来干嘛?没点眼力见的,刚来第一天就偷懒。”

薛子仁不清楚这人的身份,也不晓得他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故而装作没听见。

晁二哥见他还算“稳重”,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那人说了几句好话,便忙不迭得拉着他去前头搞清洁了。

两人同其他几个伙计一样,吭哧吭哧得擦桌摆椅洒扫地面,等到那双盯着大家干活的锐利眼睛离开后,晁二才往那个方向假意啐了一大口。

“呸,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和掌柜的拐着八百个弯的亲戚,瞧把他给能的!前儿个他笨手笨脚得把茶水洒到客人身上,要不是掌柜的出面帮忙说和,少不了他几个巴掌……”

薛子仁手脚没停,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等晁二的话里只剩下单纯的唾骂,再没什么有效的信息后,他才低声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瞧赵大哥似乎不喜欢我,我这是做什么得罪了人家不成?”

晁二给了他同情的一瞥后,解释道,“赵能原本想介绍他堂弟还是表弟过来的,前些天刚好有一个伙计辞工了,他以为这事能成,结果却是你来了,这不就记恨上了呗。”

薛子仁“额”了一声,暗暗寻思,自己这岗位确实是奶奶托人临时安排的,不会真的抢了人家的工作吧?

晁二见他低头沉思,以为他在害怕,忙安慰道,“你也别慌,他也不是厉害人物,要不是掌柜罩着,他早就从二楼包厢降到大堂了。大家被他这么使唤不吭声,也不过是看在掌柜的面子上罢了。我冷眼瞧着,他这人笨手笨脚的,哪里配服侍二楼包厢的贵客呀,总有一天摔个大跟头,到时候掌柜也护不住……”

薛子仁刚来,对赵能没多大的恶感,倒是从他的话中捕捉到其他信息。

“这在一楼大堂还是在二楼包厢服侍,有什么不同吗?左右不都是干那些活?”

“这你就不懂了吧……”晁二尾音拉长,有些得意得扬起下巴。

“一楼大堂的都是普通客户,事不少,给的赏银还不多,二楼包厢的就不同了,只要你服侍的好,人家一高兴,随便拔一根汗毛,都比咱们的腰粗。小子仁呐,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看在你喊我一声哥的份上,以后跟着我好好学,咱们哥俩努把力,争取都上二楼包厢服侍去,到时候得了赏银,咱们买酒喝去!”

薛子仁笑了笑,“晁二哥,我今年才十三岁,我奶奶说了,不到十八岁,不让我喝酒哩。”

晁二愣了一秒,他瞧着薛子仁的个头,以为他有十五六岁呢,没想到才十三岁就出来打工了。

他同情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些感慨道,“啧啧啧,才十三岁啊,真不容易呀!”

薛子仁并没有觉得什么,又是一声轻笑,“晁二哥,不会不容易呀,我十岁就扛着锄头跟爹下田干活哩!”

晁二望着他憨憨的笑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他从小到大都住在镇上,虽然家里不怎么宽裕,但是他十岁的时候可不用种什么地,都是满大街疯跑疯玩。

而面前的这个少年,十岁就要下地干活了,十三岁就到酒楼来当跑堂了,可见他家里生计艰难……

在他的脑补下,薛子仁的形象突然变得伟大了起来,他成了小小年纪就要扛起家庭重担的可怜孩子,于是,他打从心里说了一句,“小子仁,哥比你大五岁,以后哥罩着你!”

薛子仁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他也很喜欢这个行事飒爽的晁二哥,因此重重得点头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