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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昏暗,沉云暮光,熹雨沥沥而下,扶疏立于海面之上,望着对面的盏之笑道:“你倒是淡定。”

“不怕把命作没了?”

“我怕什么?本来就够无聊的了。”盏之浅笑回应,“本就是拿这条枯索消沉的命在玩,死有何惧?”

“你既然想玩,不如与我一起,将这些死尸解决掉?”扶疏这句本就是闲话,但越说越有规劝的味道。

听在盏之耳中,竟勾起微澜:“你说的似乎也很不错,但……”

她语气一顿,道:“我不想走回头路,那多没意思。”

扶疏伸出食指摇了两下:“非也,这事你也算策划者,再事态发展到如此难以收场的地步,力挽狂澜不好吗?没有成就感吗?”

“你们倒真是放肆过头了,当着我的面商量临阵倒戈之事。”曜月冷哼出声。

扶疏挑眉:“没你的事,做什么打断人说话?”

“你如果不是净水,大抵也会像我这样吧。”盏之忽而道,她声音中带着可惜的意味,“我不是烁阳,也不是任何一个真神。”

“我只是我,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不是吗?”

扶疏对这话感触颇深,唇畔笑容收敛,她的裙角飞扬在连绵不绝的净雨之中,荡漾起层层波澜,散发着莹白的淡光。

在这昏沉阴郁的雨幕中,未被染湿丝毫。

一如她整个人,通透明澈。

盏之的话就像是再次打开了大战的开关,扶疏与盏之对上,空青与曜月对战,海面水下无数真神与遗人与死尸生死搏斗。

这一场浩劫在角斗场彻底拉开序幕,双方战了三天三夜,神力逐渐难以支撑如此强大的输出。

偏生死尸那边愈战愈勇,此消彼长,饶是扶疏都有些吃不消。

这波属实是在考验心态,许多真神隐隐有崩溃之兆。

扶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情急之中,蓦地想起她的蓬莱岛,归墟山上还有净池,那是她的诞生之地!

如果把人都转移到净池之上,那就可以将所有死尸净化掉,就算不能,也能将他们暂且封印。

待她神力恢复,一次性消灭掉。

她面不改色地接下盏之的一击,海水翻涌跃起千重巨浪,她手执长剑穿梭其中,周身淡蓝光晕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

她没有选择打碎这滔天巨浪,裹挟其中的狰狞海族死尸咧着森白牙齿,扭动着骷髅鱼尾朝她扑来。

长剑气势如虹,在海水的猛烈冲击下划出一道一人宽的白色缝隙,她闪身穿过,无数海族死尸在触及她护体神光的瞬间被弹飞进浪潮。

她身形鬼魅,眨眼来到盏之背后,一剑送进其后心。

盏之反应迅捷,就着剑势往前冲去,伶俐地从长剑中脱出,三叉戟回手刺出去,被扶疏格挡住。

扶疏将长剑缠住三叉戟,足下蓦地出现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夺目金光的圆形阵法。

阵法符文覆盖住整片南海战场,将双方尽数笼罩其中,阵法成型之迅速,显然不是一时能够做到的。

扶疏看似毫无章法,东打一下,西躲一下,实际是在绘制如此庞大的阵法!

这是——

盏之只来得及看出阵法的种类,便眼前一花,一道无法抗拒的神力将她整个人束缚住,即便大海是她的主场,也没能从阵法中逃脱。

视线再次清明时,她看着周身散发淡蓝光芒的水波,入口是微甜的淡水,这里是——

净池!

艹!!!

盏之看着面前几乎瞬间就神采奕奕的女子,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憋屈。

扶疏笑靥灿烂,抱着胳膊,语气得意:“现在是我的主场了。”

她话音未落,周围净水像是活了过来,游蛇一般束缚住盏之的鱼尾和两臂,最后勒住她细长的脖子。

扶疏动作利落地再次将长剑送入盏之左心。

盏之动弹不得,现在才真正见识到净水真人的全部实力,她被净水层出不穷的底牌所震撼,看着胸口的长剑,嘴角漫出一丝血丝,在净水中散开又凝聚,最后变成一颗颗血红的珍珠。

“我是真没想到,你还会阵法。”

盏之苦笑,一刻不停地高强度对战,她已经精疲力竭。

扶疏低敛眼眸,看着坠在水中的一粒粒血珍珠,声线清冷:“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其实,我也想问,”盏之感觉到心口正在搅动的长剑,忍痛闷哼,“你这般为世人做打算,是否有想过值不值得。”

“值与不值,全看己心,我不欲得心,不论得失,只做我应该做的,便好。”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若做了什么都要确认一次,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远不如你想的这般多,”盏之手握长剑,将剑身往里送了几分,疼痛令她脸色惨白,但她还是摆动鱼尾,将长剑全部没入身体。

“你知道的,单是搅碎我的心,是杀不死我的,净水,为何还要留手?”

扶疏握剑的手微颤,凝视盏之平静的眼眸:“我想听你说完。”

说完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

或者说,临终遗言。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盏之已经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就连求生本能都舍了。

“我想说……”盏之单手点在眉间,红光乍现,氤氲出一颗如火鲛珠。

她唇瓣微启,目光深深注视扶疏玉白的脸,轻声呢喃:“我想见见恶欲真神,还有……”

“还有什么?”扶疏见盏之说了一半就顿住,问道。

“我想,你若早点出现,若不是净水,该有多好。”

“你欣赏我?”扶疏并不觉得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在旁人看来有多自恋,但见盏之唇畔笑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或许,我们能成为知己,在我还未游戏世间时。”

但,太晚了,时间太晚了。

来不及了。

盏之将手中鲛珠推给扶疏,缓声道:“这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这场注定死亡的游戏到此结束,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扶疏接过血红的鲛珠,上面镌刻着一尾鲛人,名——

她轻启唇瓣,吐出流光易散的两个字:

“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