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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书意进宫的那一日,穿着精致繁复的杏色宫装,梳着如意髻,鬓边插着一支珍珠碧玉步摇,走路时那步摇随着步伐轻微晃动,清丽优雅。

她进宫先拜见了姜淮和高允茉,福身柔声说道:“嫔妾容华崔氏,给皇贵妃娘娘,懿贵妃娘娘请安。”而后又依次拜见了其他嫔妃。

姜淮见她长得虽美,但不知为何看着弱不禁风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刮倒一样,皮肤也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忍不住心想:“这寿昌伯都不给他女儿吃饭吧,这都好意思说自己疼爱女儿”。

她最不喜这种场面,但在宫中待的久了,也能应付些许,拿出准备好的首饰匣子赠给了她。

高允茉见崔书意这文文静静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和她们打叶子牌的,于是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就让她回去歇息了。

待她走后,张兰芬先开口道:“这崔容华虽美,但眼角眉梢中透露出算计的样子,只怕不好相处。”

杨雪宁也叹了口气说:“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与咱们不是一路人。随她去吧,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方妙仪有些担忧地说:“她与陛下是青梅竹马,只怕陛下对她,也会格外上心些。若是有了子嗣,我的瑾柔…”

这些年李庭言后宫众人相安无事,一是大家确实都是好性子好相处的人,对李庭言也都不怎么在意,谁也没那个心思生妒争宠;二也是因为,李庭言这么多年膝下唯有一个瑾柔公主,他这几个嫔妃,他日日宿在姜淮宫里,而姜淮又无法生育,因而这些年,瑾柔公主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后宫里的嫔妃,不会为自己争宠,但若是有了孩子,难保不会豁出去给自己孩子争个好前程。先年太宗后宫里,拢共也不过十来个嫔妃,三个皇子两个公主,却也争的死去活来,华清大长公主如今还避嫌在家,不敢插手政事。

高允茉忙宽慰方妙仪道:“别担心,不会的。即便她有了孩子,瑾柔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女儿,爹爹向来都是最疼女儿的,陛下有了其他子嗣,也断不会冷落了公主。再不济,咱们瑾柔可是有淮儿和兰芬做师父的,若是陛下真的冷落了,你猜她们俩会不会为了瑾柔去打断陛下的腿。”

“是。姐姐放心,瑾柔是我看着长大的,与我的亲女儿无异。”姜淮也忙说道,“陛下要是敢冷落瑾柔,我就打断他的腿,让内侍天天抬着他上朝。”

张兰芬也说道:“就是就是,妙仪姐姐别担心了,有淮儿在,你想让陛下断左腿,他就断不了右腿。”

眼见越说越不像话,杨雪宁忙说:“好了好了,说这些像什么样子。如今宫里来了新人,咱们说话也要当心些,尤其是兰芬和淮妹妹,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真吃不了兜着走。”

夜里,李庭言果然召了崔书意侍寝,不仅如此,一连五日,崔书意都宿在圣宸宫。而后宫里的其他人,包括姜淮,这些日子都没见过李庭言。

姜淮的性子,一向是不会献媚讨好的,曾经对宋清朔一腔热忱到头来什么都不是,她才不会犯傻再对旁的男人这么上赶着。因而他不来,她也懒得去问,每天在宫中享清福,还悄悄带着张兰芬溜出宫去赌场里玩了次骰子。

而后宫里的其他人,更是巴不得李庭言这辈子都别出现,免得打扰她们打牌聊天。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候醒来身旁没有了那股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竟然也会失眠。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宋清朔自她离开后的孤寂,多半也是因为,他习惯了她的存在,相处久了的人忽然不见了,怎么可能不会想念。所以,从来都不是爱。

这日上午姜淮正带着云舒去高允茉的宫里,想问问她能不能教自己刺绣,想给阿狸和咪咪做身小衣服。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忽听得李庭言和崔书意的对话,崔书意娇滴滴的说道:“庭言哥哥,你陪了我这许多日子,其他娘娘们会不高兴吧。尤其是…皇贵妃娘娘,听闻在书儿入宫前,庭言哥哥最宠爱的就是她。”

姜淮听到这个“庭言哥哥”,当下便一阵恶心,险些把早膳吐了出来。

刚准备离开,就听到李庭言说:“书儿不是说自己刚入宫,换了地方,夜里总是做噩梦,所以要朕陪着嘛。无碍的,她们都是好脾气的人,至于皇贵妃…她脾气确实不大好,你少在她面前晃悠,她也不会故意薄待了你。”

“是。”崔书意继续怯生生地说道,也不知怎的,话里就带了哭腔,“书儿在乡下长大,不比其他娘娘,没有她们那般的见识。更不似皇贵妃娘娘,听闻去年骊山围猎,皇贵妃娘娘不仅拔得头筹,还领先了第二名的张小将军好些呢。皇贵妃娘娘这样英姿飒爽,自是不会因噩梦害怕的,也就只有皇贵妃娘娘这样的女子,才能让庭言哥哥这般钟爱吧。”

姜淮听完了这话,强忍住自己呕吐的冲动,也懒得管李庭言说什么了,几乎是拉着云舒逃跑似的离开了。到了贵妃宫里,脸色还十分难看。

高允茉见了她这样,也是好笑,于是问道:“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和吃了苍蝇似的?”

姜淮于是和云舒两个人,绘声绘色地把刚刚听到的描述了一遍,说完高允茉也是面露难色,端庄的脸上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姜淮,有些担忧地说:“乖乖,你没揍她吧?”

“我没有。”姜淮喝了口茶说,“我要是揍她,就她那小身板,估计就得见阎王去了。我如何还能来姐姐这,李庭言不得扒了我的皮给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青梅偿命。”

高允茉想了一下,发现这崔书意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话中明里暗里的扮可怜,离间李庭言与姜淮的关系。于是让婢女把其他妃嫔也叫到了宫里,好声叮嘱了一番,让她们千万不要和崔书意起什么争执,更细细叮嘱了方妙仪,让她不要让瑾柔公主接近崔书意。

其他人也知道来了个难缠的,于是也不再生事,对于崔书意住的瑶倾宫和李庭言的圣宸宫更是恨不得绕八百丈走,一时间倒也平安无事。

崔书意入宫后的第六日,姜淮终于见到了李庭言。那时她刚和张兰芬比试完箭法从校场回来,一身劲装,长发高束,背上还背着那把银色的飞彩桑弓。

李庭言见到她这打扮,脸色顿时冷了三分,没好气地说:“如今你好歹也是皇贵妃,是这宫里头位份最尊者。朕不反对你去骑马射箭,但你好歹也要注意些自己的言行举止,这般打扮走在宫里,像什么样子。你如今是朕的皇贵妃,不是他宋清朔的暗卫弦月。”

“陛下不和自己分别多年的小青梅重温旧梦,来臣妾这里发什么疯。”她说着一把推开了他,“陛下让让,臣妾出了一身的汗,得去洗澡更衣了。”

“姜淮!”李庭言也有几分生气,又想到崔书意无意间对自己说起的“说起来,宋将军比臣妾还大两岁呢,怎么这么多年都未娶妻?书儿在新平时倒是听说过,宋将军身边有一美貌侍卫,似乎还是他的爱妾,只是不知这爱妾现在何处,竟是再没了消息。宋将军这么多年都未娶妻,是不是思念这位爱妾的缘故?庭言哥哥可有听说过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见过姜淮在宋清朔面前的失态,见过她哭着对他说,“清朔,我很想你”。可是,无论他们分开多久,她从未对自己说过一次想念。

他看着她的背影,生气的走上前把她揽在怀里说:“是不是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还是只有宋清朔,丝毫装不下朕。所以朕来或不来,你都不在乎,对吗?”

“陛下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姜淮出了汗,身上黏腻的不舒服,只想快点去洗澡更衣,说话也就更不客气了,“是陛下自己要陪着崔容华,说什么她入宫以来换了地方不适应,每晚都做噩梦。臣妾这种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修罗夜叉,自是不会做噩梦的,当然也无需陛下陪着。”

李庭言听得她这话,知道她是听到了那日他和崔书意的对话,有些吃醋了才对他如此冷漠。不知为何,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打横抱起她说:“瞧你这脾气是越发大了,朕拿你也一点办法没有。洗澡是吧,朕帮你洗,为夫亲自服侍你沐浴更衣可好?如此这般,娘子总该消气了吧。”

“李庭言你发什么疯啊你放我下来!”姜淮没好气的骂道,也打了几下他的手臂,却终也没说什么,由着他抱着自己去沐浴更衣。

只是才刚进内殿,就有一个宫女火急火燎的禀报说:“陛下,崔容华宫里的嬷嬷来报,崔容华不知怎的竟晕了过去,现下已请了太医来看了。只是崔容华依旧未醒,那嬷嬷担忧不已,于是让奴婢来禀报陛下,请陛下去看看。”

姜淮听得这话,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晕过去就请太医,请李庭言有什么用,他又不会治病。只是一转头,却看见李庭言面露难色,神情里带着担忧。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对姜淮说道:“阿淮…她因着之前在老家祠堂思过,身子一向不好,也是因为朕,她才这样的…她忽然晕了过去…我,我有些担心…”

“陛下去吧。”姜淮径直往后殿走去,又命云舒为她准备沐浴的热水,背对着李庭言说,“我也没事。”

李庭言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抱歉地说:“朕晚上定来陪你,别生气好不好?”

“不必了。”姜淮默默拨开他的手,也没再看他一眼,“陛下不必为难。”

她早就受够了那种“除了谁谁谁,我最重要的就是你了”一类的说辞,只觉得虚伪。所以她所拥有的,必然是全然属于她的,若是要与他人分享,那她宁愿不要。而她对情爱亦是如此,如果没有办法成为那个最重要的人,那不如离开来的痛快。

她把自己完全浸入浴桶里,热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忽然觉得很舒服,还好,也并不难过,本来也没什么好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