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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里头,置了一张长条桌,五六个装扮华贵的妇人坐在侧首位,身后都有小丫鬟守着。

尹南安只扫上一眼,眸光便落在坐于最末端的水绿衣裳妇人脸上。

世人都道晏乔与傅卿有七八分相像,可如今瞧来,傅卿皮肤白皙饱满,却是比一脸病容的晏乔要富态精贵许多,周身的华贵气息里又隐匿着书卷气,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人儿。

“这位便是永铭侯府的尹姑娘。”玄瑢见尹南安眸光驻足在包房内,便朗声向屋内的女眷们介绍,“前些日子跟着萧家二公子去滁州时,方得相识。”

他故意将“二公子”三个字拉得悠而长,眸光却是不经意间扫过那水绿衣裳的女子。

傅卿一脸漠然放下手中茶盏,侧过脸望向尹南安的方向。她眸光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同尹南安目光相汇时,回以礼貌一笑。

尹南安欠了欠身子,面上挂上淡然假笑。

“既然遇着了,尹姑娘便赏脸一同喝口茶。”玄瑢步步紧逼,朝傅卿的方向一抬眼,“卿儿,还不快将人引进去。”

傅卿坐在最靠门的位置,玄瑢这般讲,表面上瞧着似也合理。可话落在尹南安耳中,终是莫名添了些别样的情绪。

尹南安见傅卿眸色沉了沉,便知晓,她心下听着也觉异常。

她抬步迈进去,也不等傅卿起身,便道:“九殿下相邀,南安自是难却。”

玄瑢见她松了口,也跟着笑了两声,方才回去落座。

伙计躬身退下,却被玄瑢唤住。

“先前温好的梨花春,再添上两壶,端上来。”

伙计也知晓来人的身份,自然不敢多问,连连颔首退下。

房门被轻掩上,屋内除了偶尔零星瓷器相撞的清脆声,便是安静得彻底。玄瑢没有开口,下首坐着的妇人们便也一言不发。

尹南安挑了傅卿身侧的位置坐下,离得近了,便能闻着傅卿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气。

她偷睨一眼傅卿,她静静垂眸坐着,人淡如菊。

“卿儿。”几乎是在伙计们推门鱼贯而入的瞬间,坐在首位的玄瑢开了口,“给各位斟酒。”

傅卿身后站着的小丫鬟明显身子一僵,她乞求的眼神扫过居高临下坐着的玄瑢,最终落到面前的傅卿身上,她接过伙计手中的酒壶,低唤一声:“主子。”

傅卿眼神落寞一瞬,缓缓起身,纤白的手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她一手持壶,一手托壶底,款步走到玄瑢身后,翻了新盏,斟满。

酒水出壶,酒香四溢。

玄瑢右手边坐着的,便是他的正室钱氏,她容色端庄,簪钗繁复,脖颈上的金镶宝珠链下坠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她笑盈盈看着傅卿为她斟酒,语气却是绵里藏刀:“傅氏这几年长进不少,不似刚进府的时候。”

钱氏干笑一声,将接下来的话吞进肚里。在座的妇人们却是心领神会,面上的笑都带上了得意之色。

尹南安漠然瞧着众人,感叹王府要比侯府复杂许多的同时,愈发不明白玄瑢此番的目的。

“尹姑娘。”傅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尹南安这才缓过神来,她慌忙自己伸手取了个空杯盏,搁到桌案边。

酒水如瀑入盏,梨花香气清冽,全然不似傅卿身上的梨花香气淡然。

“多谢。”尹南安待杯中酒满,方才昂起脑袋,对傅卿莞尔一笑,她笑容真诚明艳,朗朗如明月。

钱氏本抱着瞧二人好戏的念头,这会见二人和睦得紧很,不满地默了默眼。

“傅氏,你照顾好尹姑娘,”钱氏撂下一句话,便同玄瑢低头窃语起来。

尹南安未去碰那杯酒,她捏起茶碗,垂着眸子轻呷了口茶。

无论玄瑢想干什么,她都会掐着点寻理由离开,毕竟好好的出来同萧芷聚聚,谁愿意混进这一大家子里头瞧人脸色。

“怎地还喝上茶了?”玄瑢远远往这头睨了一眼,“这酒可是店里头的招牌,不比宫里头的酒差。”

尹南安见玄瑢有明显劝酒的意味,她颔首附和,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酒水入口甘甜,带着阵阵果香,确实不是俗品。

若是只同萧芷在一处,她是愿意多贪杯两盏。

可眼下瞧着玄瑢,却是半点提不起兴致。

“卿儿!”

玄瑢这一声唤,带上了皇子威仪,全然不似方才的温和。一屋子喃喃私语的妇人一下静了下来。

尹南安不解抬眼望向玄瑢。

他唇角下压,似是积攒着极大的怒气,道:“尹姑娘坐在你身侧,是让你好生照料的,你如今只顾自己,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尹南安只觉好笑。

这是在拿傅卿压她?

若是她提杯喝了,今日怕是要被灌进去不少;若是不喝,满座皆会说她是在给傅卿摆脸色,这话传出去,怕是更不好听。

傅卿眼色稍有躲闪,转过脸来瞧向尹南安时,目光却又是坚定。

“尹姑娘,这酒可合口味?”她嘴角笑容如她的人一般清淡。

她对尹南安并无敌意。

这么多年了,她同那人早已没了交集,若不是九皇子同钱氏时不时拿这样的话点她,她怕是生活中再也不会出现那人的名字。

可,世事便是如此讥讽,她越是平淡无波对待此事,这些人便越是不愿放过她,似是要瞧见她大吼大怒,方才畅快。

可她,又为何要怒?为何要遂了他们的心思。

她瞧出尹南安并不想参与这样的宴席,也瞧出她并不愿吃酒。她给她台阶,只要她说不合口味,便可推辞不喝。

“傅氏。”钱氏眉眼轻抬,语气虽缓,此刻却也抬出正室的威仪来,“我方才才夸过你,怎地如此快就打我的脸?”

她眼角一抬,眼底的鄙夷夹杂了威慑。她朝着身后守着的丫鬟侧了侧脸,道:“去,将傅氏的椅子撤了!”

撤了椅子,便是要傅卿全程站着。这屋里头,只有丫鬟是站着的。

丫鬟得令也不犹豫,抬了步子便往傅卿这边来。

“合口味。”尹南安不等丫鬟走到跟前,便站起身来,捏起杯盏,“我许久不喝如此美酒,就怕自己一时贪杯,这才加以克制,不敢多喝。”

她将酒盏送到口边,一仰头,将整杯酒灌进嘴里。

酒盏被重重放回桌案,屋里人的目光也追随着尹南安手中的杯盏,便连往这边走的小丫鬟,都驻了足。

一杯梨花春下肚,喉间到食道,都沁着丝丝麻意。

“在侯府,侯夫人总怕我贪杯,今儿终是寻着机会好好喝上两杯了。”尹南安憨笑两声,转眸瞧向萧芷,正色,“你可不能告我的状!”

众妇人没成想玄瑢带进来的姑娘是个傻憨的,一时也放下戒备,坐得远些的妇人甚至低头窃语起来,时不时还轻蔑往这边瞄上一眼。

“南安。”萧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忧心她真的喝多了,小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