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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南安原本就作死染了些咳嗽,如今身子冷得发颤,让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小命担忧。

药在舌下慢慢融化,让她内心踏实不少。

她们此刻躲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脚下杂草松软,泛着泥土的腥味。

尹南安从地上起身,身后那一片湿漉的褥裙也染了泥。她伸手一拍,手心脏污一片。

她拧着眉头,将脑袋探出灌木丛。手却没闲着,搓着手心,搓下泥污。

卢絮见她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无奈又嫌弃摇头。哪家的好姑娘会如此行事,这同乡野村妇又有何区别。

“宫中你可熟?我们可有机会自己出宫?”尹南安缩回脑袋,望向卢絮,眼中是期待。

“当然不行!”卢絮被她这不切实际的问题弄的哭笑不得,皇宫是何地方,怎可随意进出,何况她们还是如此狼狈的模样,“你不打算回去赴宴?”

尹南安像看傻子一样看向卢絮,道:“傻子才回去。”

卢絮垂下脑袋,不搭话。

下一瞬,尹南安倏地蹲下身,一把也将卢絮拉了下来。

卢絮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撑在身侧的手按在地上,她皱紧了眉头,厌恶和嫌弃爬满胸膛。

“你...”她怒气冲冲。

“闭嘴。”尹南安低声呵斥她。

她低垂着眸子,还是听话的噤了声。

安静下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清晰可闻,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卢絮身子刚稳住,离尹南安的身子还很近。她只要一动,脚下的杂草便会沙沙作响,她便也不敢轻易移动步子。

贴得尹南安近,卢絮感受到她微颤的身子,看着她鬓角垂下的水珠,真切感受到这个陌生的女子是个鲜活的生命。

她垂下眸子,睫羽轻颤。

她为了一己之私,曾经想置眼前这个鲜活的生命于死地,她是着了什么魔,居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来。

她将脑袋往尹南安耳畔贴近了些,轻启唇瓣,用只有两人能听着的声音,道:“对不起,尹南安。”

卢絮内心激战半晌,鼓足了勇气,放低了姿态,同尹南安道歉。

可身旁的尹南安,却一直半眯着眼,从缝隙中紧紧盯着来人。

她们藏身处的前头,是一条羊肠小路。正因着如此,她们在这边倒腾了半天,并未有人打扰。

现如今,一下便来了五个人。前头的男子是个贵公子模样,衣料也华丽讲究。后头跟着的仆从,是宫人打扮,皆是卑躬屈膝模样。

尹南安眉头收紧,嘴唇紧抿,贴在脸颊上的湿发被牵扯,摩擦得生痒。

待几人靠近,她方才看清前头男子的脸,耳畔却传来卢絮一声不合时宜地道歉。

尹南安顾不得身侧还在自我情绪中挣扎的卢絮,蹭一下站起了身,裙摆被踩在脚下,她险些被绊倒,抱住身侧的树干才稳住身子。

那男子身后的宫人警惕起来,两个宫人越过男子,挡在他身前,余下的两个依旧守在男子身后,四人皆是警备状态。

男子清秀的眉头皱了皱,声音低沉,道:“是谁?”

卢絮依旧蹲在原地,她不懂尹南安的作死举动。只能双手紧紧护住衣领的衣衫,将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

“公子欠我的酒,何时还?”尹南安没有走出灌木丛,她试探着唤起男子的记忆。

空气凝滞了瞬。

她在赌!与其回去再受玄阳算计刁难,她不如将宝压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他今日在宫中出现,身后还能跟着四名宫人,可见身份并不简单,若是能看在有一壶酒的缘分上,帮她一把,总是比她自己闹腾来得实在。

“都退下!”男子的声音低沉稳重,无了当日在亭中的温和模样。

四个宫人没有犹豫,他们朝男子福了福身子,便躬身退下。

尹南安挑了个大些的缝隙,往外头瞧了瞧,还是没有往外走。

身侧蹲着的卢絮见无人冲进来,也从膝盖里抬起脑袋,挑了个枝丫的空隙往外瞧。

男子见尹南安还是不愿现身,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躬身守着的宫人,提高了嗓音,道:“你们再退远些,不要让我看到。”

整齐的脚步声渐远,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男子负手站在小道上,他并未再开口催促,就这样静静候着。微风将他的衣袂吹起,一副谦谦公子模样。

“我们不小心落了水,衣衫湿了。公子可否帮我们寻两套女子衣衫?”尹南安睨了眼脚边蹲着的卢絮,继续道,“宦官的也成。”

男子侧首,望了眼空荡荡的小道,跟着的四个宫人早已没了踪迹。

他无奈摇头。

二人被人用软轿抬着,进了男子的宫殿。

尹南安一路揣测着他的身份,她本意只想求他帮忙。未曾想,这人竟住在宫中。深宫中住着的男子,身份可想而知。

这也不怪她生疑,皇子与群臣交好,本就是大忌。侯府老夫人寿宴当天,宫中皇子们差人送了寿礼,却为了避嫌,无一人到场。

而眼前的男子,却赴了宴。

男子的宫殿离得并不远,尹南安还未想明白,轿子便停了。男子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屏退了众人,只留两个小宫女将二人引进偏殿。

两人换好衣裳,推门出来。

这院子并不如溱贵妃的宽敞,自也没有她的宫殿那般雍容华贵,物件虽都是最高的配置,铺设却是谨慎收敛的。

尹南安换上一套藕白色银丝绣花对襟外衫,她未施粉黛,姣好的面容便添了几分幼态。

她舌下压着的药丸已经融化殆尽,此刻又换了干净衣裳,身上不觉有些暖意融融。

男子被宫人引着,来到二人跟前。

他恢复了那夜在亭子里的温和模样,露出和煦的笑容,对着尹南安温声道:“姑娘今日如何进宫了?”

尹南安苦笑一声,挤着眉角睨卢絮。

她对男子福了福身子,恭敬道:“我受溱贵妃之邀,来宫中赴宴,遇了些意外。能否再烦请贵人派人送我回侯府?”

她甚至没有问男子的身份同姓名。她对这深宫之人似都有了忌讳,知晓得越少,越能保住她这条不值钱的小命。

男子的眉头果然在她称呼自己为“贵人”后,轻轻皱起。

他咽下去就要脱口而出的关心,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一旁的卢絮一直低垂着脑袋未敢抬头,听着男子回复了尹南安,才鼓足勇气,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也...也想回府。”

男子并未再开口,只是吩咐身侧的人去准备。

尹南安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盯着窗幔一角随着车身晃动的坠子,她心里盘算着如今能虎口脱险,回去必定得敲那罪魁祸首一大笔银子!

几下颠簸,她的身子却不自觉地发烫起来,心中也增了不少躁郁。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不会是要发烧吧?”

手掌触碰下,是微微沁出汗丝的额头和滚烫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