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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下)

“姑娘,伏照来了。”

榴花轻轻唤了一声,将对着舆图沉思的云桐唤醒。

云桐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伏照了,这段时间,他都在沛南。

“姑娘。”伏照向她行了一礼,“沛南都准备好了。”

“这就好。”云桐笑了,以后传信有沛南作为中转点,就能快一些了。

“姑娘是否需要属下进京?”伏照知道云桐的计划。

云桐摇摇头:“京城有人盯着,不必急于一时。倒是有件事十万火急,你能不能亲自跑一趟昭义关。”

说着,云桐将求救的短笺递给伏照。

“那边出事了,武正己进了雍州,但溶溶被困在昭义关内出不来。”云桐见伏照神色凝重,接着道:“是我低估了昭义关的复杂程度,看来那里的情况不是他们两个能应付的。”

伏照沉默片刻回答道:“属下可以为姑娘选派人手调往昭义关支援他们,属下认为,齐州与昭义关相隔太远,传讯困难,若要完全掌握昭义关的情报,就要有大笔投入,关外二州乃荒凉之地,并不值得咱们耗费太多。不如,先行在京城站住,再从京城组织人手前往雍州。”

“你的话未尝不是对的。”

云桐将短笺收回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枚小令,扔给伏照。

伏照下意识接住。

“但是,这一趟你是去定了。”云桐的语气不容置疑。

伏照一愣,立刻拱手道:“还请姑娘解惑。”

“雍、凉二州很重要。”云桐指了指舆图。

“这些年来,京城对这两州的控制力越来越弱,才纵容了高家非为作歹,费祖保灭高家满门,也算是顺应民意。事情发生以后,他非但没有冒进昭义关或者大发横财,反而立刻向京城认错请罪,京城竟也放过了他还给了一个雍州牧的位置坐。”

云桐看向表情凝重的伏照。

“你说,他手里有兵,身后有百姓拥护,又有朝廷给他的头衔。若你是费祖保,你会不会有反心?若你是费祖保的谋臣,会不会向他进言请他带着自己再进一步?”

云桐轻轻笑了:“反正朝廷已经如此软弱可欺。”

伏照没有言语。

云桐又指了指舆图上的京城:“你也清楚,咱们是要进京的。而京城与雍州之间看似遥远,其实也不过是骑传奔袭三天三夜的路程。况且除了昭义关,这片平原上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关隘能阻拦军队行进。”

“若是我们回京城,我们就要直面这种威胁了。”

“可是,雍州亦生变,又与海洲相隔甚远,您很难指挥那边的行动。”

就如同这次,救援还没到,溶溶就发来了第二封求援。

恐怕是凶多吉少。

“所以,我才要你去。”云桐看向伏照,“你挑上人手,到达昭义关后,一切事务由你全权负责,不必事事与我要主意。”

伏照愣了一下,不过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姑娘要属下在雍州做什么?”

“查是谁在费祖保身后替他看着棋路。”云桐重新坐下。··

“一个无家无业的小吏,振臂一呼,掀翻高家,又迅速收拢兵力,在州府蛰伏不动,向朝廷认罪。每一步步棋都落在妙处,甚至很会揣摩皇上的心思。他一定不是一个人起事的,去查查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云桐托着腮喃喃道:“若是里头真的有京城的人掺和,那就有意思了。”

“是,属下明白了。”

“还有,务必找到溶溶,这算是我给你的命令。”云桐叮嘱了一句。

“是,属下与他们汇合之后就向您报平安。”

“去吧,尽快启程,京城来了信,宫里的夏循夏常侍已经动身去昭义关了,他带了不少人去,行动必定没有那么快,你若是快马加鞭,说不好还能与他一起到。”

“可要与他联系?”

云桐想了想:“先看看他身边有没有旁人,必要的时候,可以与他报我的名字。”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得到云桐首肯,伏照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榴花见伏照走了,才小声与云桐道:“姑娘,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步履匆匆的样子呢。”

“这可是关天的大事。”

云桐有些懊悔自己把溶溶派去,到底是错估了情形。

王家人在那边深耕多年,就算被费祖保吓到,也不至于自乱阵脚。

昭义关到底出什么事了?

就在云桐思考的时候,方掌柜突然上了楼。

“姑娘,家里有事,请您回去。”

“出了什么事?”

云桐一阵紧张。

“姑娘莫急,报信的说是前院几位的事。”

这种说法,指的就是云晏父子俩了。

“我知道了,备车。”

云桐并没有急着回家,顺路去码头与药铺看了一眼。

码头上一切如常,药铺里代替文三冰照看店铺的是个年轻伙计。

见了云桐,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回、姑娘的话,一切都好,买、买药的人跟往常一样,瞧病的也都是些寻常症状。”

云桐放下心来。

看来上辈子那场快把大雍吞没的疫病,真的消失了。

就是不知道,是她与季鸣鸿改变了哪一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可见,世事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云桐进了家门,前院的侍女就慌慌张张跑来与她详细说明。

云桐一边走一边听,差点没笑出来。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挥退侍女,云桐就到了前院的书房。

隔着一道门,云桐都能感觉到里头僵硬的气氛。

“父亲,女儿回来了。”云桐也不用仆从通报,直接向云晦请安。

“大姐儿回来了。”父亲的声音听起来还好,“进来吧。”

开门后,云桐第一眼就看到云权黑着一张脸。

再看父亲,虽然面色也不好,但看到自己还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事,就不必让桐丫头听吧。”此时,云晏突然开口。

云桐哑然失笑,连忙向云晏行了礼:“进门的时候未看到大伯父,请恕罪。”

“怎么就要道歉,大姐儿,来,坐这儿。”云晦瞪了云晏一眼,立刻让女儿坐在他身边。

“让她听听也好,也该知道些家里的事了。”云晦一边拿话堵云晏的嘴,一边悄悄跟女儿眨了眨眼。

“大伯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云晏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云桐一身孝服,头上白色的绒花,衬得她格外可怜,也只得作罢,随她去。

“咳咳。”云晏清了清喉咙,摆好架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弟弟何必说得如此严重。”

“如何不严重,权哥儿就快加冠了,此时不在京城,等待皇上召唤,却要留在海洲,大哥此举不太妥当。”云晦又看了一眼云权:“权哥儿,你也大了,自己做主,回京城还是留在海洲?”

云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云晏,他严肃地看着云权,等待他的答复。

云权挣扎了一番,低头道:“谢叔叔替我着想,只是父亲认为,我还有所欠缺,不能只在京城享乐安逸。父亲说得对,我是该留在海洲。”

留在海洲就不享乐了?

云桐觉得好笑,看云权不情不愿地样子,想必是云晏的主意。

他很清楚,在朝为官少不了家族支持,云权若是想站稳脚跟,就必须与海洲打好关系。

最好能再进一步,掌控云家。

云桐眼神一冷,看来母亲的死,让云晏嗅到了可乘之机,以为可以用在家守孝为借口,让云权夺了她的权柄。

果不其然,云晏又道:“如今,你也不能让桐姐儿抛头露面,就让权儿留下,帮着照看海洲的事务,正好也让练练手。”

云晦眉头一皱,他这大哥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夺权就夺权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海洲不是还有老四吗,大哥就不用忧心了。”

“我问过他了。”云晦的话正中云晏下怀,“四弟说他分身乏术,家里的丫头小子们又还小不顶事,怕是扛不起这担子。”

这老四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云晦气得四下寻找一番,才想起来云玄早就找了借口逃离他们兄弟二人斗法。

云晏老神在在看着弟弟,这下总归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吧。

云晦看着云晏脸上小人得志的笑容,火从心头起。

真以为这儿是京城事不是?

“总之……”

云晦刚要说话却看到女儿正在给他使眼色。

“大姐儿觉得呢?”

“谢大伯体恤,有兄长留在海洲,我也就放心了。”云桐说完,起身施礼,“再不回去,后宅该落锁了。”

“都到这个时辰了。”既然女儿定了主意,云晦也不欲再与云晏啰嗦,带着云桐离开书斋。

云晏看向默不作声的云权。

“京城总归是人多地方小,”云晏接过亲随奉的茶,“入仕之前在海洲练练手,对你以后有好处。”

“儿子省得。”云权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海洲与京城相隔甚远,若是京城有事,儿子无从得知,恐失了先机。”

“京城的事有我。”云晏注意到云权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满,轻轻笑了:“海洲的骑传尽你使用还不够,还想要些什么?”

父亲的调侃让云权也起了好胜心:“儿子会自己张罗,不劳父亲忧心。”

“那就看你的了。”云晏呷了一口茶。

云晦一家用了他给儿子准备的磨刀石,总不能一点代价都不出。

况且,云晏也很好奇,云晦的大女儿究竟成长到了什么地步,与他悉心教养出来的权儿比,孰优孰劣?

“我明日就启程回京,你在海洲万事靠自己,切莫大意。”

“父亲才是,保重身体。”

“行了,煽情的话留到明日再说吧。”

*

云晦带着云桐先去了文老太君院子里请安。

文子月正在哄老太君吃药。

老太君已经不认人,拉着云桐笑了半天,也没有叫上她的名字。

云桐帮着姨母哄劝老太君服药,心里想的却是花嬷嬷那日与她说的话。

“衣服早就备下了。”

失去文落寒的打击,让花嬷嬷与文子月都大病一场,云桐难以想象,若是此时老太君也去了,她的嬷嬷与姨母要承受多大的悲伤。

“不要难过,人啊,生老病死,自有命数。”花嬷嬷总是用这话安慰云桐与云青玲。

而这段日子云桐与妹妹睡在一起的夜里,文子月又开始像她们小时候那样,半夜进来探视她们是否安睡。

云桐想,她的亲人们都认为她才是最伤心的那个。

可是,云桐倒觉得自己撑得住,不管是母亲还是老太君,她早就做好了准备,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除了,那些不怀好意的企图。

云晏的手伸得太长了,还以为海洲云家要看在他皇帝近臣的身份上,给他三分面子。

可惜,雍州之变,让云家的族老们人人自危。

这些人贪婪自私,但绝对不傻。

赵光霖能原谅一个,就能原谅第二个,谁能说他不是想借这种人的手清算他们这些世家大族。

云晏此时想仗着自己的身份,过问海洲的事,也是打错了算盘。

还有云权。

到底是这辈子还没摔过跟头没挨过打,现在的云权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世家子。

若是打定主意与自己的父亲对着干,那一口回绝就是。

既想维持京城的关系,又想在海洲的桌子上吃饭。

哪有好事让你都占了道理。

云桐陪着姨母守着文老太君睡熟了,才离开。

云晦在外间与云青玲小声说着话,见她们出来,云青玲眼睛一亮,过来拉住她的母亲与姐姐。

“今日与爹爹一起用饭吧。”云青玲紧紧抓着云桐的手,想要从姐姐这里获得支持。

云桐也看向文子月:“老太君睡熟了,姨母离开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文落寒死后,文子月就不太愿意面对云晦,她看到云晦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姐姐想起以前的事。

八岁的时候,她一手提着文落寒湿漉漉的裙子,一手抓着摔在泥里哭个不停地云晦,文落寒则抱着竹筐,走在前面。

竹筐里的泥鳅还活蹦乱跳的,时不时用尾巴甩打文落寒的下巴,文落寒回过头与文子月抱怨着,把云晦逗得哭一阵笑一阵。

文子月看着她与姐姐的女儿们,就连她们都已经过了摸鱼的年纪。

她怎么会以为,她们三个人会永远走在那条泥泞的雨后小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