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夏逾清看了一眼，在第二次震动时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小清，你这个月什么时候给家里打钱？”
“晚几天吧。”
女人的嗓音有些刺耳：“你是不是还在给那个丫头交学费？一个被你哥捡来的孩子，早就叫你不要养了。我和你爸用钱的地方很多的。”
“我会按月给你们打生活费，但是如果那个男人还想继续去赌，让他自己想办法，是偷是抢随他。”夏逾清加重声调，“赌债，我一分都不会替他还。”
女人哑火：“好吧，小清，那你——”
夏逾清没打算继续听，摁断了电话。
夏逾清站在落地窗前，屋外下起了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小清，如果哥和嫂子哪天出了什么事，你记得帮我照顾好小雪。这孩子从小就被父母遗弃，我想给她一个家。”
这本是夏逾哲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没成想却一语成谶。
不过这些年，夏逾清也算是不负哥哥的嘱托，独自将夏小雪抚养至成年。
上午八点，市郊公墓。
刚下过雨，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泥土的气味。
身着黑衣的一男一女下车，女生怀里抱着白色花束，径直朝墓园深处走去。
夏小雪看着身旁的夏逾清：“叔叔，你最近忙吗？”
“还好。”
“那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今日是夏逾哲和林晚的九周年忌辰。墓碑上，男人剑眉星目，女人笑靥如花，他们的容颜定格在时光里，再也不会老去。
夏小雪将手中的花束缓缓放置在墓前的青石板，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方巾，仔细擦拭着墓碑。
夏逾清知她有话要说，默默后退两步。
“爸，妈，小雪来看你们了。”夏小雪红了眼眶，带着一丝哭腔：“虽然你们已经离开我很久了，但我还是经常会想你们，很想。”
“叔叔对我很好的。我今年都上大一了，交了个男朋友，现在还太早，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他来见见你们。”
“想说的太多，一时间就只能想到这么多了，女儿下次再来看你们。”
死亡不是终结，被人遗忘才是。
夏小雪抹了一把眼泪，一吸鼻子，深深鞠躬后转身道：“叔叔，我们走吧。”
夏逾清对着墓碑微微颔首，二人踏上归程。
走在甬道上，夏小雪低头不语。
夏逾清察觉到她的小情绪，问：“怎么了？”
“叔叔，我知道，我不是爸妈亲生的女儿。”
夏逾清闻言一怔，夏小雪被收养的时候仍是襁褓中的婴儿，她怎么会知道？
“谁和你说的？”
“我长得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夏小雪嗫嚅道，“而且家里的长辈除了你，没有人再关心过我了。”
夏逾清一时无言。
她又说：“叔叔，我不会让你白养我的。等我毕业之后，就可以赚钱养你了。”
夏逾清短促地笑了一声，“你才刚开始上大学，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别想太多。”
夏小雪：“好吧”。
行至墓园大门处，身后传来一声——
“夏顾问。”
夏小雪回头，招手，“林警官。”
自从上次林木将她从绑匪手上救出来后，她对林木的好感大大上升。
林木快走几步，对她说：“小侄女也在啊，我能不能跟你叔叔说几句话。”
夏小雪点头，“好啊，叔叔，我去车上等你。”
“有事吗，林警官。”夏逾清侧眸看他。
林木抬起手指了一下眼下的位置，依稀可见一圈乌青，“最近失眠有点严重，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你，没去做治疗？”
“去了，没用。”林木无奈一笑，“说出来可能有点扯，但是我的失眠好像只有你能治。”
“……”
“所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约一下？”
夏逾清礼貌道：“抱歉，林警官，我从不私下接诊。”
林木觉得有点可惜，“这样啊……”
“不过，后天我会去市医院坐诊，你可以看看还能不能挂到号。”
*
上午九点，心理科诊室的等候区坐了满满两排人，夏逾清额角一跳，医院今天是放了多少号？
“夏医生，你来了。”导诊台的护士和他打了个招呼。
“嗯，叫号吧。”
林木是第三个进入诊室的，夏逾清见到他并不意外，淡淡问：“你是不是买了黄牛号？”
“这年头，只要能看病，花点钱也没什么。”林木也不认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吧。”
二十分钟后，林木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夏逾清把他的耐心全给了他的病人”。
“夏顾问，除了我父母，你差不多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
夏逾清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怪，从打印机上取下药单，签字，“你之前吃的劳拉西泮不要再吃了，我给你换了两样药。”
说完，把纸张往他面前一推，“去拿药吧。”
林木：“下次见。”说完，拿上取药单转身出门。
……
金乌将坠，夏逾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17:30，正好还剩最后一个病人。
咚咚咚——
“请进。”
来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神色疲惫，没等夏逾清开口，她说：“夏医生，您可以出诊吗？钱不是问题。”
夏逾清委婉拒绝：“不好意思，这不符合规定。”
“是这样的，”女人的语气急迫，“我儿子病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不仅自残，还嗜血。现在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看着，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夏逾清眉角一蹙，从容道：“像您儿子这种情况，我的建议是送往精神病院去接受治疗。”
“我们哪里舍得把儿子送去那种地方，我听说，去了之后就出不来了。”
在她看来，精神病院不像是医院，倒像是什么龙潭虎穴。
夏逾清耐着性子解释道：“可以选择正规的医院，比如，康斯顿精神病院。”
女人想了两秒，“这医院我听过，如果是夏医生您推荐的，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