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只有一两句，陶绮言很快开始向时尚媒体陈述Jane.的品牌理念和未来的赛道规划，这些内容都是之后问题环节记者提问的基础。
她的声音由麦克风扩散出去，慵哑清冷，红唇边勾着自然的弧度，眼神却是极度冷静的。她最后说：“下季度Jane.不会推出任何新设计，我们会用这段时间养精蓄锐，在年底的策展推出更加突破的作品，请各位拭目以待。”
现场有掌声响起，陶绮言微笑，视线末尾有了具体的目标，她望着第一排的路简明，他正朝她儒雅地笑，手掌轻拍。
她眼睛更弯，皎如秋月不过如此。直播评论滚动的更加疯狂，陶绮言根本不知道直播间已经突破了七万人。
谭郁川隔着冰冷的屏幕望着她那抹笑，突然心脏一抽。
还是来了。
“下面，请容我介绍Jane.品牌的新任设计总监，路简明先生。”
她的话音落下，台下已有骚动。
时尚记者谁没听过路简明的大名，更知道他是前任Jane.的设计总监。所以他今天到现场来，不是单纯的嘉宾，而是新老板给他的受任仪式吗？
有不少人已经在备忘录上簌簌记录，待会要问的各种犀利问题。
看到路简明整整西装上台，谭郁川心头漫过巨大的无力感。他不想看到路简明，连带着不想看到对路简明笑的陶绮言。
他手一松，手机无声掉在脚边的地毯上，屏幕还亮着，滚动的评论中，起哄看热闹的刷屏已经少了，有更多关注品牌本身的人持续发出对路简明出山表示震惊的评论。
偶尔划过几条当年嗑过路简明和简未菱的cp粉的嗷嗷叫喊。
谭郁川一眼都不想看，用力按着太阳穴。他过来的第一天就有些偏头痛，这两天忙得闲不下来，晚上也睡不着，头痛更甚。
正在这时，休息室的房间被推开，谭禹霖穿着深蓝色西装，走进来。
“哥，唐先生还有十分钟到，我们先过去吧。”
他们自落地后，到现在也不过一天，就约上了唐先生的饭，想着在后天研讨会之前先见一面。
很难约的一场，明早唐先生还要从曼哈顿区赶往布鲁克林区，时间很紧张。本来是今晚就走，据听说是唐先生的太太执意要留下听一场百老汇，唐先生这才多留一晚。
他们得很快过去。
*
路简明起身时，身后的摄像机像疯了一样咔咔拍摄，陶绮言含笑注视路简明上台，往旁边迈过两步给他腾出位置。
他微一颔首，眼神克制冷静，“我是路简明，很荣幸再次担任Jane.的设计总监，感谢陶总。”
简短利落，一如既往路简明的风格。他面上没什么笑，神色淡然，同台下的掌声一起，抚掌两下，就给陶绮言让出了位置。
谦逊、稳重、绅士、成熟。
陶绮言想起，他昨天说，会在现场用总设计师的面貌面对媒体，他确实是一个完美的总师。
陶绮言站回演讲台后，手心不知何时攥着一支笔。
“接下来应该是提问环节，但我私心想再加一项，这环节没有和主持人说过，抱歉。”她朝右侧的主持人歉意笑笑，主持人赶紧接上让她随意发挥。
台上台下一两声稀疏的笑。
“有很多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和Jane.创始人的关系。”陶绮言说，她直视着镜头，公开挑明，“我是Jane.品牌创始人简未菱的女儿。”
记者们面前的摄像机就没停止过声响，在她话落的一瞬甚至有如雷声。
没人看到的地方，简璃在最后一排摘下了墨镜，目光凝在台前的陶绮言身上。
路简明微微蹙眉，立在身旁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Jane.能够持续发展，是我妈妈的夙愿，如今Jane.在我的手上，我会把Jane.昔日被封锁的光芒重现，这一切，应该是她想看到的。”
“所以，今天她有话要说。”
路简明离得最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看向陶绮言，嘴唇翕动两下。底下的记者也已经炸开了锅。
指腹按下侧边的按钮，带着微磁电流的柔婉女声，已经泄了出来。
“我是简未菱。”
全场陷入了空前的寂静，与此相反的，是线上的直播，已经突破了二十万人。
【卤水兜豆豆腐】：“我靠我鸡皮疙瘩了！！”
【黑牛和狗蛋】：“什么啊啊啊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Jane.的声音！”
【心如止水】：“是吧我感觉跟我印象里好像啊我留学的时候见过她本人，特别美，就是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
路简明已经僵在了原地，连表情也没能做管理。谁能比他更熟悉简未菱的声音，那分明就是……
他颤抖的瞳孔移向陶绮言，她却说：“不好意思大家，刚才那句是我找人AI合成的，我只是，太想她了。”
她空洞的弯了弯唇角，一眼也没看向身旁的路简明，也不顾台下和直播间好奇到快要疯癫的众人，“接下来，才是真的。”
音频继续播放，从第一句开始就让众人的认知继续崩碎。
“路把我关在这儿，我不知道是几号，今天甚至连医生都没有来。”
“我恢复的还不错，能拿起笔了，可还是没力气画什么，而且这间病房没有我想要的纸。”
“报告提交之后，会有人来找我，可我没听到动静，应该是他找人拦下了。”
“应该过去了很多天，我的状态居然很好，毕竟路天天来看我，但他不让我出去，医生说，是六月份，那纽约的晚樱开败了吧，真可惜今年没有看到。”
“有多久没和言言视频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会不会和阿姨闹。”
台面上的手紧握成拳，即使是第无数次听到这里、听到这句话，陶绮言还是痛彻心扉到想缩紧一团，摄像机林立，她死死咬着下唇内壁的嫩肉，直到舌面尝到铁锈的腥气。
听到熟悉的、属于姐姐的声音，简璃在台下泪流满面，已经忍耐到浑身发抖。
一段一段顺序播放下去，每一段都很简短，简未菱的语气偶尔能听出虚弱，但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惫懒，自录的声音是端方矜持的，让人想到记忆里那个总穿着旗袍的纤弱剪影，一如遥远的长诗。
没有人说话，只有录音笔因年岁过久而断续的女声，有一种记忆里老照片泛黄的温柔。
……
陶绮言微微俯首，唇贴近麦克的顶端，一字一顿：
“我现场指控，十年前，路简明囚禁我的母亲，窃取她的设计成果并依靠此获利。如果我的母亲是在被囚期间去世的，我合理怀疑，是路简明，谋害了我的母亲。”
一片哗然。
Nora听懂了，震惊地用手捂住嘴，身前的pad，直播人数已经逼近七十万，还在不断飙升。
话音刚落，路简明就走到她身边，一把夺过她的麦克风。
“这是无端的猜测。”他声音依旧低沉稳重，看她的那一眼浓黑似墨。
陶绮言和他的距离很近，只有路简明看懂了那眼里浓到化不开的恨意、和镇静，疯狂的镇静。
而后，垂眸，坠下一滴泪来，在大屏上很明显。
美人落泪，哪怕是途径直播间的路人，不明其因，也不觉心生怜惜。
偏偏她还一副颦蹙隐忍不愿多说的样子。
一切发生的很快，路简明望着底下异常拥挤、无不震惊到失语的记者，领悟了什么。
她是要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