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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月汨影 > 第15章 黑水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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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雾霭暗拢,阴云聚散,渺茫微光映入眼帘。

寒影跪在雪地,缓缓睁开眼皮,这新生的一日却是水雾氤氲无法散开的阴沉灰色。

薄雪飘落在发梢指尖,膝盖之下全已麻木,只以为自己应该是死了,最后的绝杀之中,似乎难以记清究竟挨了多少掌,又吐了多少血。

她以剑支地蠕蠕起身,周身方圆天旋地转,残血如红莲团团诡异,枯枝卷叶散地狼藉。

半昏半醒踉跄几步,忍不住俯身一阵痛咳,不由吐出一大口淤血,呕心沥血她伤的极重,而弗苒则静静伏在身后空地,颈子里斜插一枚长针。

那是她从田庄草药屋里私藏入袖淬了钩吻之毒的底牌,危急时刻折戟沉沙之势扎进那方寸头颈之中,血污瘢痂的发丝覆在脸上,余一只血红爆裂狰狞未合的眼。

寒鸦冻雀西风刺骨,凄哀弦音缥缈怆然,臂上黑色的血聚于指尖一颗一颗的滴落成蹒跚的轨迹。

寒毒已攻心,她似受了伤的迷鹿不知所往。

踯躅飘忽,迂过藤蔓缭绕的石隙,至一处悬台,银衣素然端坐石盘抚琴悲悯,疑感仙至。

她虚弱力竭萎萎落地,身畔一卷孤叶兀自飘零,枯涩的笑意漾在嘴角,倦怠迷离,琴音戛然而止,那银衣霜雪般清冷的人缓步而来。

她半抬眼眸,视线模糊,那半幅身影笼在她身上,如梦初醒浅浅痴迷。

彼一时是非人我亡羊歧路,此一时天寒地冻路遥马亡,好一个天意弄人!

如今尘埃落定,纠葛断尽,她匍身于地缓缓抬起那血迹斑驳的手臂。

黑岩伸手欲触那雪白脸颊,未及指尖一空,骤然扑地,悄无声息,掌心那一朵紫色小花亦来不及交于他手里飘落至他脚边。

如是掌控之外,再黑暗的心都不过此等虚空!

鬼宿山,千年溶洞,黑水之潭隐于其中某个幽暗之滨。

纵身入湖,口眼耳鼻不断涌灌进水,蜷成一团一直下坠沉入湖底,昨日种种如影随形,水荧清浅的笑容,飞镜萧索的背影,阕歌担忧的眼眸一一浮现。

微风拂过耳发,满山遍野的苜蓿摇曳,花序姹紫,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小身影雀跃其中,和煦惬意……转瞬湮灭,血红色修长的指甲一瞬掐在细细的脖子上,无法呼吸浑噩桎梏。

一双臂腕将飘忽的她牢牢圈住,柔和之气渡来,唇齿相依伴随一枚丹药一起送入,无涩无味囫囵咽下,腰间那双手亦带着微热缓缓游移,那颗冰封麻木的心闪过一丝惊厥。

寒冷的她渴望那份生息,就似暗地里汲取贪恋一束光的藤萝蜷蜷攀附,热切之躯熨贴透寒彻骨,指尖末梢触不禁湍然急切如斯。

暗潮翻涌腹背相淌,上炎下坎水火永济,溺水之人脑子里一片空白,便就什么都顾之不上,不论贪生畏死,抑或舍身忘我。

如同身陷一个狭长的怪异梦境,仰面从石潭里破水而出惊座起身,急呼一团白气,身前背上黑色水珠正如一颗颗晶莹之珠悠悠滑落。

石台上横着一尾古琴质朴浑厚,以及一盏鱼脂豆灯微映,岩壁嶙峋陆离空寂幽深,懵然道,“我这是在地狱了吗?”

按说她这类无法善终之人,死了也就只能是地狱那档头去处,如是下入寒冰针山皆不稀奇。

壁上黑影犹晃,是人影,她下意识交手抱身,伏低下去,只见潭水浑黑如墨染隐透幽蓝之光。

黑岩披着件对襟长衣敞到脚踝,黑发散于肩神色翛然,赤足临立她身畔。

她睁抬起无辜明眸与之对视,兑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皆因他那脖子上细密错杂的暗痕好几个,昏暗中也惹眼,他手贱自个捏出来的?莫非是蚊虫叮咬,显而易见的不是。

“你难道不该解释,这幽冥寒毒是怎么来的?”他冷着脸俯视着她,抬脚勾触她下颚,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潭。

“我被胁迫的。”她怔然一仰,脱口而出,事到如今也隐瞒不了,却不由将胸口手臂抱着更紧。

浅浅一抹沟线起伏,“我发誓,即便身中此毒,我也没有半点背叛之心。”言下之意她皆是忠心耿耿,坚守本心。

“哦,那就是他们威胁你做背叛星宿之事了。”说话间,兀的一脚跨进石潭黑水之中。

让她惊弓之鸟似的微微平移手脚,往里靠些,这石潭四五尺的样子环似椭圆刚好容纳两人。

黑岩俯下身,置她身畔并坐,一手抚在她的细滑的膝盖骨上,“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是对星宿格外中坚上心的人。”稍一用力扯过另一条腿。

“我能力有限,他们大抵发现我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也就任我自生自灭了。否则我也不会……”她断然否认,迫在一角,屈膝抱团形单影只,手臂背上遍布瘀伤结块,甚是可怜。

他的目光凝在幽密之地,“这倒也是,一个弗苒就令你同归于尽,可见你是多乏善可陈。”

他遥叹一声,丝袍下摆浸着水,触撩在她身侧,无疑她是害怕他的,刻印入里下意识的害怕。

“你会怎么处置我?”寒影实想并拢右膝,四下一瞥试探一问,毕竟她一个暗卫私下击杀了一个执事,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弗苒了。

黑岩却撂手一笑,笑似诡计多端的狐狸,“你都不怕死,还怕那点惩罚。”

绵里针,肉中刺,真不耐受,可她现在得以侥幸而活,丝毫不会认为是他良心发现从此放她一马。

她摇了摇头,也只能坦白,“我不知道你还会救我。”

“你以为我尝不出那茶有问题,影子,你还是让我失望了。私以为,起码你会下一剂鸠毒,一解心头之恨。”膝盖上的那只手已探入水里。

“我没有那个念头,因为我自身已然不重要,活着对我来说反倒痛苦,幽冥之毒一旦入心,神仙难救,为何你能解此毒?”右臂恢复如常瘀黑已褪,萦绕在心头的那抹寒气也一并消失了。

“性命尚且无忧,但余毒未能全消,以你的修为觉察不到罢了。”他简而说之,一只掌心覆上她的脖颈,轻轻一捏,提将过来。

水里头指若游鱼令她心潮澎湃毛骨悚然,“影子,你的解释过于牵强,但你暗地为手下报仇,将我一并算计,这训罚你是逃脱不了的。”

“我甘受责罚,但不论怎样我都会杀了弗苒,也不仅是一个水荧,亦如你救了那丫头。”凝眸动容似充满感激,“就像你也救了我。”

“影子,人心实不可窥,你仅是我的乐趣,千年寒山,皆因我很孤独罢了。”犹然作叹,将她靠入自个怀中,宠溺的吻在她发间。

他一把将身上长衣甩出,身背坚实靠在石潭之壁,她禁锢斜置膝上,伸手一尾通体银白的耳蛇在他指尖缠绕。

乍看似一枚白玉簪子温润水亮,“这是百炼,你带着它每日调息吐纳,就可以祛除那些余毒。”

“我怕蛇。何况还是毒蛇。”面前,她不敢伸手,微微一仰山峦起伏秀色可食,只想起另一条不起眼却身负剧毒的红霓来。

“它无毒,百炼长于洞冥谷底靠吸食月寒之气为食,当它吸附了你身上的寒毒之后,就会变成蓝色,直至将毒消化又会重新变回白色。”他饶是耐心与她说道。

那耳蛇黑色的双眼如豆懵懂,探着脑袋轻轻蠕动,白色的信子咕噜一吐。

“如此神奇,那它一定是你的珍贵之物。”她只尝试将食指轻触那耳蛇背上,指尖微凉。

他看着百炼缓缓爬上她的手背,在她手腕上首尾一蜷,便慵懒不动似一只白玉细镯。

他亦捏起她的手臂随即说道,“百炼比红霓性子温和,贪食嗜睡,应能与你共处。”

他转过其身,令她伏身靠于石岩背对于他,一跨即时凌驾之势,那背上胛骨分明有瘀伤旧疤清瘦孤零。

方才全然被她掌控,彷佛他才是个无所适从的女子,还被蛰了一身印记划痕,虽是那醉蝶药效令其狂放之故,可仍旧令他颇为不畅,毕竟他才是独占她,吃掉她的主导者。

寒影刚从鬼门关捡回一命,又身处星宿阁众趋之若鹜的鬼宿山黑水潭,岂言别个有心亦无力周旋,潭水晃然波动。

一刻重心不稳口鼻呛入水里,因为小心手腕间的那耳蛇,高抬着手臂,那双花抖落嫣红,潭水涟漪四溅,妖怪洞府鬼魅丛生。

这几日皆浑浑噩噩于这方洞府里度过,不见天日不问时候。饿了可食石台上的干粮与甜果,渴了就接另一边泉眼之水。

闲暇空当便是运气调息,再者全是与那男人反复一再反复的情事。

因其寸步不离,她也没有机会探查其他,在她的印象中黑水潭是个森严地牢。

这日黑岩醒来,就腻着她耳语,“今是上元节,市集上有彩灯会,想下山游玩的话,就去吧。”

她大惊,不禁睁眼怀疑,“时日竟这么快,那是我一人下山吗?”

“嗯,你就此下山回星宿吧。余毒渐清,内力无碍,但记住,回去后别再惹事生非。”

“那你不回去吗?”

“我另有打算。”

“你是去拿回白玉玦吗。”

“影子,你想回去还是说你想留下。”

“我都听你的,阿岩。”俨然小鸟依人,柔声糯糯,蹑手蹑脚翻身穿戴。

饮一口泉水,发现桌上的食物所剩无几,从杂乱中翻出一颗红色果子,“食物所剩无几,也就是说他另有去处。”

寒影自不能表露欣喜转身即走,于是又将这里收拾整理了一番,不巧触碰了那古琴之弦,铿然一声回旋悠远,只觉得有趣,继而抚之,低鸣起伏。

她亦学他那手捻指抹空鹤入云般的手法,确是曲不成调,清浊难辨,错杂乱神。

黑岩意兴阑珊走将过去,亦将她从身后一揉,凑在颈窝,撷着她的手轻捻挑出一音,“可知这琴来历?”

寒影蹙眉估量道,“此琴黄木古朴,琴面断纹极其深刻,琴体圆厚浑然应为良制,不似市集艺馆那些琴妆点花哨,莫不是隐世之琴。”

“猜对一半,此亦伏羲古琴,琴呢自非上古原来那张,倒是相传为后代巫医所制,这琴上弦音可净化心魔邪识,亦可使人如梦似幻欲罢不能,不过这就需要那些曲子了,可惜当年只为手传,如今已然绝迹。”

寒影回想当日情形,她似乎就是寻着耳际那声声回荡的悲怆之音指引魂牵梦萦,使得意识模糊的她竟不由自主的前往了那处,绝非偶然。

只不过那瑶台那白衣胜雪的抚琴人,皆是妖邪所幻化。她陷入空想,思绪万千,指尖硌的一痛,怔然回神,却发觉食指竟然破了一道口子,血正汨汨渗出。

手腕那白玉渐动,立即绕指游来,往那伤口处缠绕,蛇口彭张,贪婪的吸食着,蛇身即刻充盈白里透着红,懒散抬头嘴正咀嚼着什么。

“如今的琴弦可是伤人利器。”黑岩恢复如昔的冷清之音。

黑岩的深邃已经不止于他那些折磨人的瘆人手段,显然他神秘莫测的隐世能力,更令她惊讶后怕,这人当真深不可测。

过往的自己简直无知无畏,胆大鲁莽。可是飞镜他们,即便越过了月霜华那道屏障,又如何能够解决黑岩这个麻烦。

覆手游移,在她脸颊一舔,蛇般纠缠蜜语亲昵,“影子,别害怕,心如此起伏,我才舍不得你死。”

可往后的话更令她胆寒,“琴音还能摄取人的意识,譬如询问一些心底的秘密。”

“我只是在想,你何不跟我一起去看看夜市花灯?”她平下心来,克制住那份潜藏的不安,婉转一笑。

“未尝不可。”

寒影拗不过某人突然的眼色迷离,抱在她腰间的手怎样都挣不开,似故意戏弄她。

尽管她再三晓之以理,这样不妥,她毕竟还要下山赶路,还请他多多担待。

可是某人却色令智昏,偏偏如此越是手段凶狠,往前一推就着石台。

以至于待两人赶往山下集市已见黄昏晚霞,不过街上万家灯火刚起,各色灯笼缭乱满目,行人如织步履悠悠,炊饼糖人花簪丝娟等等十分喧嚣。

寒影一先拉着他进了一家稠缎铺子,在里头挑了身云雾浅蓝的衫裙试着合身就此穿上。

黑水潭她原本的衣物早就不知所踪,只好穿着石柜中那一色的黑色长袍,挽袖束衣,宛似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换回女服,亦变回成小女子般灵俏雀跃,身后某人自是埋首付帐。一路从街头光顾到了街尾,手里捏着风车糖人,不错过任何一只摊位。

左顾右看尽凑热闹,这边她蹲下身看其小孩子们拿着小网勺捞着金鱼,那边又拉着他猜起了灯谜。

正当某人提笔写下灯谜,回首早不见她的身影,但见对面人声熙熙,凑成一圈,唏嘘惊声。

原是江湖杂耍的艺人举着个火把,含下一口火油,将那火把凑于嘴前一口喷涌熊熊火团甚为壮观,又有耍猴对剑轮番上阵。

寒影看得欢欣,拍手更叫好,不过自个没带钱财无法打赏,于是想问某人,可是他并不在她身旁,眼下却是一个陌生男子正对着她摇扇一笑,神态款款。

“姑娘你是出门没带钱吗?”他像猜出寒影所需,即从衣带里夹了一块碎银递予寒影,亦是点头示意。

寒影摆手浅一笑,“多谢公子好意,我虽没带钱财,不过我家公子有的是。等会他来了,问他拿就是。”

“原来姑娘名花有主了呀。”那人摇扇一叹,可惜之情溢于言表。

“公子何必感怀这个。”寒影随了一句,继续专注那一阵焱起,光焰腾腾,人群起哄密集挨凑一个朝向往里推挤。

寒影只感有人往她腰侧一记推搡,待站稳不由瞪眼瞅向那人,然而贴身两人却变成了两名一脸莫名的妇人。

一瞬就悄无声息,寒影下意识退开那圈人只往街市环视,可如何还有一点踪迹,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不过就是一个陌生路人罢了。

只是当她随意摆了下衣衫,却察觉束带右侧些许异样低头往里一瞅竟然是一枚犹小的锦袋,按手感里头应该是字条无疑。

抬头间,遂见黑岩身影就在对面,身侧似乎围着两名女子,她自慎重,索性压后再看。

再说那头,两名挽着披帛的女子娇羞作态,显是瞩目于人前俊秀斯文的某人,寒影心下讥诮,吹了吹手里风车,转而游哉一瞧端倪。

她就跻身于另一边售卖发饰手镯的摊位上随意摆看,那两名女子娇媚争执,果是都想他与自个去河边放那许愿花灯,可又碍于众目睽睽,只把媚眼暗抛,臆想让某人相睐而去。

寒影晃起手里那支玲珑红珠的步摇,叹得一声,“两位真是口味独特,我看都别争了,让他陪你们一道去不就行了吗?”

“我们也这样想啊,可是这位公子不愿意,说只能是一个人,一对一。”那粉衣女子暗暗瞥了眼某人,望而生风,荡漾芳心。

“哟,还费那事呢,那就你们猜拳好了,一把定胜负。”寒影放下手里步摇,抱臂而观。

提议不错,只是另一个鹅黄罗裙的女子并不理会,而是对着某人显山露水的说道,“这条大街上一半的铺子都归我家所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可某人却充耳不闻,按其视线转身一瞧,好家伙,双手腰间一束,俨然敌意,“你这女子是不是也看上这位公子?”

又见寒影眸光流转娇俏鬼灵,以女人敏锐之心,置起一脸鄙薄,“你什么意思,哪里冒出来的,瞎建议什么,几斤几两,家里是做官还是经商,要是白丁,岂配跟我们并论…”

“这,小女子就先告退,三位尽兴啊。”听罢,寒影告手,转是低低窃笑,当下闪身开溜,几个快步,便来转入东侧西街。

倒是黑岩一副持定无为的惺忪之态,青簪绾发黑衣扶风。那两个女子意欲跟随,止步转过脸清风笑意漾在嘴角,却是阴鸷之语,“再靠近,就该死了呢。”

莫名间,更见那人右手一抬,腕间盘踞着一尾吐着黑色信子嗤嗤作声的猩红毒蛇赤目瘆人的发出警告。

两人顿时脸色煞白披帛胡乱一扯尖叫着遁逃。

寒影借此一倏间隙,于一处转角之壁摸出那锦袋里的字条拈指瞥过,心下了然,可如此一来……眉心一凝不由抬眼了望一线夜空,那一卷字条攒入手心揉成了团。

顺着指尖空落了去,刚想低身往下去捡,却惊觉黑影已至,于弄堂口子背身熙攘人群,灯影彩番,人间喧闹,百鬼夜游。

寒影立时转身抿一抹笑意,“你们的花灯这就放完了?”

“怎躲于此处?”他不走进,而是侧立抱臂一脚往后曲踏于墙。

“饿了,等你啊,不信你找不到我,”转是可惜的语气,“诶,又不能打扰你们闲情逸致。”

她三步缓得四步,面前之人目光纯粹全透映着他,她叹一声,左手随意在其肩上一搭。

四目相对,他亦兀自一笑,将她手腕一牵,“天下唯美食与卿不辜负。”

两人于秋水湖岸穿行,走过石拱桥,那一栋歇角楼台的彩云居屹立眼前。

寒影欲行过去,但黑岩却携她而入,来者是客,侍从笑眼相迎,遂引两人入了名为兰溪的一间包厢。

自见对面挂着水月木牌的那间,心下可谓五味杂陈。侍女推开木格移门,恭请入内,待进了房内,桌前鼓凳上一坐,翻起菜折,如是这那索性点了一通。

侍女端茶而入,刚摆下茶杯欲提壶为两人斟茶,寒影却想起什么似的,立时起身一把从其手里夺过壶柄,只让那侍女一愣,见其撇手才会意阖门离开。

青碧四益的茶水缓缓倒入黑岩面前的白瓷茶杯之中,再为自个倒了一杯先就拿起一尝,不说如何却正好解渴。

于是举杯叹道,“好喝。”那微圆杏眼瞅见他正襟危坐,不由一问,“你不口渴的吗?”

不多时一桌丰富菜肴上齐,寒影见黑岩只是品了几口茶,菜亦只是随意夹了几筷,似乎心不在焉,于是双手一拍,叫人呈上一壶烧酒来。

她亦起身先为其斟满酒杯,再入座自个倒得一杯。

举杯饮尽,一拍胸襟有感而发,“我何寒影也是时来运转,认识你这么个隐士高人,上一回我们还在对面把酒言欢,如今亦是饮酒作乐,我这人其实没什么别有所求,顶多自求一保。”

又是两三杯下肚,雾眼蒙霜,双颊坨红,绕指说道,“如今形势比人强,在譬如你这种绝对的实力面前,要是耍小聪明是没用的。”

“我只是寻常之人,寻常之情罢了。”黑岩颔首。

“瞎说,你绝对有实力,”她抖出袖间手腕,在细腕间那小白耳蛇正结环沉睡似璞玉温润,“单凭它,可见一斑,不可说,不可说。”

黑岩轻快一笑,那笑意竟然不同寻常,含情几许,“那就不必多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子。”

是啊谁不想无忧无虑安逸度日,一个危机四伏的杀手怎么配得到那些,“这小白蛇,什么时候还给你啊?”

她差一点因这纯粹笑容而产生错觉,忙摇了摇头认清现实,晃手又倒起一杯。

“它挺喜欢你,就先带着吧。”

“哦!”她木纳点头,身畔他的身影已是歪歪扭扭,只依稀能瞧出个黑影。

可她的话却越来越止不住的往外冒,“你不喝酒,那说明你也有心事,我不打听你的事。”

摆着手继续喃喃比划,“我就是觉得我们这些人哪配什么安逸,游走在刀尖上,人不人鬼不鬼,本心早就被自己一早扼杀,你又知道第一个死在我刀下的人是谁吗?”

“你醉了,还真的是不胜酒力啊。”黑岩静谧如水,一手搁于茶杯壁上,侧耳听她胡言乱语,“说来听听。”

“那是个孩子啊,一个与我同岁的孩子。”她沉抑颤声,提壶踉跄。

周身摇晃往桌沿一趄,眼角晶莹却痴痴一笑,“你看我活得如此卑劣,可我依旧很小心的活着。”

黑岩看着她倒在桌上醉成不省人事,灯芯噗哧光线一晦,清冷如他缓缓起身,那指间置于她发髻之上,欲触未触已是负手转身,敛容休止,一脸霜冷如冰。

夜半待寒影挠首醒来,脑袋微浑茫然,周遭不见黑岩身影。片刻扶门而出,店内侍女见了赶紧上前搀扶,“姑娘,先前那位公子已…”

寒影自不打算留下,拂开她的好意,疾步奔入寒夜。

花灯依旧错落街巷却空彻了下来,一轮满月映得远山层峦神秘。

寒影双手置膝,深呼一口气,遂决心赶往北边那鬼宿峰夜探黑水潭。

运了内息,一路飞沙走石疾行而攀,只是寒影却未留意到一道似烟笼般轻绥之影正按着她的步子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