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乖乖睡。”
一听声音，原来是叶勤。
温知远不喜欢叶勤过多的接触周玉霭，现在周玉霭的心情很重要，一旦情绪起伏太大，会更加影响病情。
但在听到周玉霭平稳的呼吸声之后，温知远又放下了将叶勤撵出去的念头。
有那么一瞬间，温知远开始憎恨。
明明周玉霭和叶勤只是短短的相识，明明周玉霭已经放下了叶勤。为什么还会这样，为什么平时睡不着的周玉霭，因为有了叶勤又能睡着了。
等叶勤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温知远喊住了人。
“过段时间他要出国。”温知远把周玉霭放弃治疗要到国外随便找个小岛等死的事告诉了叶勤。
叶勤静静地听完了温知远的话，但却并没有温知远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所以他需要一个护工陪在他身边是吗？”叶勤问。
温知远点头，要是放弃了治疗，其实周玉霭也不一定想要护工。
想到难得能睡好的周玉霭，温知远想到了那天周玉霭说自己很怕疼的事。
或许有叶勤在，周玉霭最后的日子会快乐一点。
“但你不能把脸露出来。”温知远说。
一直到后来周玉霭去世，温知远都没能搞明白，为什么周玉霭见到叶勤的脸会那么害怕，但有叶勤陪在身边的时候又那么放松。
很多时候，温知远都想问一问周玉霭，知不知道跟在他身边那个总是带着面罩，从不说话的护工是叶勤。
但仔细想想，问了又怎么样，他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
叶勤也没想到自己戴上面罩之后，周玉霭会那么依赖自己。
“帮我拿件外套好吗？我有点冷。”周玉霭坐在轮椅上，目光停在平静的海面上。
叶勤来周玉霭身边的时候温知远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一个哑巴，所以叶勤从来没开口说过话。
他拿了外套出来，盖在周玉霭身上。
这些日子周玉霭的反应很大，很少能像现在这样清醒。
大多数时候的周玉霭都是在昏迷，即使醒来也会被疼得没办法静下心来去欣赏风景。
但今天的周玉霭似乎状态格外的好。
“哥！好想你。”周禾星打视频过来的时候周玉霭还主动接了。
因为生病，周玉霭的身体瘦得太快，周玉霭不想让周禾星担心，一直找借口没接视频。
“哥哥也想你。”今天的周玉霭气色很好，也很有活力，和周禾星聊了很久。
等聊完之后，周玉霭放下手机，主动让保姆给自己做了一碗小甜汤。
“你尝尝，听说很好吃。”周玉霭把甜汤放在保温桶里递给叶勤。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面容，叶勤从来不在周玉霭面前吃东西喝水。
他点了点头，收下了保温桶。
“听说晚上会有烟火，你来陪我看。”周玉霭说。
现在的周玉霭已经没了什么时间观念，能分清白天黑夜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温知远原本想要和周玉霭一起来这个小岛，但是被周玉霭拒绝了。
明天是周玉霭的生日，烟花秀是温知远让人准备的。
将会在午夜十二点准时燃起。
叶勤也给周玉霭准备了礼物，但打算明天再给周玉霭看。
“过来。”叶勤吃完饭洗完澡去找周玉霭的时候，周玉霭坐在落地窗前。
地上虽然有毛毯，但现在周玉霭格外脆弱，他怕人着凉，于是拿了毯子过去给周玉霭披上。
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护工，叶勤一直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就好像一个真正的护工那样，从不过度接触周玉霭。
“能抱抱我吗？”周玉霭目光落在海面上，但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勤知道周玉霭在和他说话。
叶勤犹豫了片刻，还是蹲下来，将小毛毯裹在周玉霭身上，将人揽进了怀里。
虽然平时会抱着周玉霭上下楼梯，但叶勤已经很久没这么亲密地和周玉霭接触过了。
怀里的人瘦得可怕，就好像没有一点肉的骷髅。
“烟花马上要开始了。”周玉霭仰头看向天空。
叶勤尽兴地扮演着护工的角色，没开口，只是和周玉霭一起抬头看向夜空。
午夜十二点，烟花准时燃起。
“有点想吃蛋糕。”周玉霭说。
叶勤动了动手，放开周玉霭准备下去拿蛋糕。
刚开始温知远还会让周玉霭注意饮食，但到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快一点哦。”叶勤走到门口的时候，周玉霭忽然回头喊了一声。
声音很柔很小， 不像在催促， 倒像是情人的低语。
叶勤与之对视，被对方亮晶晶的眼睛晃了晃眼，下意识想要开口，但理智只是让他点了点头。
叶勤已经慢慢变得稳重，但这次他刚拿到蛋糕就险些摔了一跤，走到楼梯的时候还没站稳晃了一下。
等他到卧室的时候，外头正是烟花最璀璨的时候。
无数烟花在空中炸开，开成各种颜色各种图案。
周玉霭脑袋靠在落地窗上，冰冷的海面上耀眼的烟花绽放出的光照亮了周玉霭的脸庞。
平时苍白清冷的脸此刻被暖色调照着，像是变回了健康的正常人。
叶勤缓步走了过去，将蛋糕放在周玉霭面前。
他很平静，但伸出手抚摸周玉霭的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哥。”许久没开口说话，叶勤的声音有些沙哑。
像是怕惊醒了闭着眼睛的人，叶勤喊得很小声。
只是再小的声音，都掩盖不住压抑的哭泣声。
*
从周玉霭的葬礼上回去的路上，小李被叶勤拦住了。
“我这边有个职位，想来试试吗？”
之前小李是在周玉霭身边做秘书的，去了叶勤那里也是个秘书。
只不过苦多了。
叶勤从头开始，小李得跟着到处跑。
不过叶勤很有能力，颇有当年周玉霭的风范，没多少年便将公司稳了下来。
可叶勤似乎很少笑，也很少说话。
叶勤虽然之前对外宣称已经结婚了，但小李从来没见过他的对象。
有时候叶勤应酬太晚，就会以老婆会生气为借口逃脱。
但叶勤的住宅里并没有其他人，除了出差，叶勤只会偶尔去看看叶妈妈。
更多时候，叶勤不是在公司，就是去墓地。
周玉霭的墓。
小李已经习惯了，不过周禾星并不习惯。
周家现任的掌权人——周禾星，一直和叶勤不对付。
但叶勤只是避让着，并没有起过正面冲突。
那天在山下等着叶勤回来，没想到等人下来的时候，是被人拉着下来的。
听说叶勤和周禾星在山上打了起来。
平时都是周禾星跳脚辱骂叶勤，有时候甚至会动手。
但这一次，周禾星被人护着一言不发，倒是叶勤红着眼睛像是发怒的野兽。
“周禾星，你这个畜生，那他妈的是你哥！”叶勤被人拽着，还是不死心想要对周禾星动手。
温知远也来了，脸色很不好地看着周禾星。
最后周禾星被温知远给带走了，叶勤心情很不好。
自那之后，叶勤和周禾星斗了起来，跟不要命一样。
一直到叶妈妈去世，叶勤就像疯了一般，甚至开始做些小李不赞同的事去针对周禾星。
“叶总，要是周总还在，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小李劝道。
但叶勤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第二天小李接到一份文件。
原本以为叶勤是要解雇他，但没想到叶勤居然把自己名下的股份都转给了小李。
“这是你应得的。”叶勤说。
直到那个时候，小李才反应过来，原来叶勤什么都知道。
周玉霭出国之前找了小李，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以后多帮衬叶勤。
小李没能拒绝，因为当天回去，他便接到了叶勤自杀的消息。
好在送医及时，叶勤没死成。
“叶总，心理医生在外边等着。”小李给叶勤找了医生。
叶勤见了医生，但并不配合。
之后叶勤不断尝试自杀，但像是上天在和他开玩笑一般，多次被救回来。
“我有点失败。”叶勤对小李说。
小李搜肠刮肚，找不到什么可以劝叶勤的话。
那个阶段的叶勤总是睡不着，醒来的时候精神恍惚，对着空气说话。
有时候小李能看见叶勤对着一朵花说他很想念周玉霭，有时候又能听到叶勤说昨晚周玉霭和他吵架了。
或许对叶勤来说，活着的确是痛苦的。
某一天，叶勤忽然说要去看看之前和周玉霭一起住的屋子。
自从周玉霭去世之后，叶勤便没再去过。
将人送过去之后，小李第二天便收到消息，说那间屋子进了贼。
有人入室抢劫，没想到遇到了关着灯站在周玉霭房间里的叶勤，两人厮打了起来，叶勤被捅了一刀。
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死亡了。
小李给叶勤办了葬礼，跟在叶勤身边多年，他似乎并不觉得悲伤。
此时看着墓碑上叶勤年轻时候的照片，小李真心替叶勤高兴。
这一下，叶勤是真的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