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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面上这般平静,王庭樾悬着一路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他声音很低:“主上当真是……”

梁婠笑了笑,没有否认,低下头随意摆弄着棋子。

王庭樾眉头紧皱,焦急得不行:“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突然?”

为何?

梁婠抬眼望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若说为了我,你信么?”

她说完自己垂头笑了,手上重新拈子、落子。

王庭樾心脏一缩,望着杂乱的棋盘沉默一下,轻轻点头:“信。”

梁婠放棋子的手僵在半空,诧异抬眉。

王庭樾看着她诚恳道:“你刚入宫那会儿,我一直都不放心,总觉得委屈了你,可后来我看得很清楚,主上待你是不一样的,你可知就连太后也曾在我面前提过——”

梁婠胸口微窒,丢下手中的棋子打断:“曦儿并非我与他的孩子。”

王庭樾一怔,变了脸色,几乎以为听错了。

梁婠垂着眼睫:“这事,他也知道的。”

王庭樾太过震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梁婠没看他,始终垂着眼,一边拾起案几上的落花,一边缓缓道:“陆修没死,他还活着,曦儿是我与他的孩子,我也是进宫以后才发现的。”

事到如今,这些事的确不该再瞒他。

“没死?还活着?”王庭樾倒吸一口气,只觉难以置信。

当日在军营里,他们可是亲眼看着陆修没了气息,也是亲眼目睹她是如何伤心欲绝,可如今却说他没死……

这里面究竟是何隐情?

王庭樾脑子里如裹了一团乱麻,不知从何处才能理顺。

梁婠不多解释,只是看了他一眼:“还有,我进宫不是为了……只是为了取他性命。”

他?

王庭樾愣住,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可明白后更觉心惊与后怕。

他是如何也没想到阿婠竟要弑君?

王庭樾抿了抿唇:“为何?”

梁婠垂下眼帘,不发一言。

沉默片刻后,轻轻抬眼:“阿兄,如果他曾杀了你,你会怎么做?”

“杀我?”王庭樾稍稍一愣,随即了然,“你是在说私自铸币一案?可此案判的不冤,父兄之罪当诛,至于我,他并没想杀我……”

梁婠略微低头,无声笑笑。

这笑容浮在表面,让人瞧着十分心酸。

王庭樾听得越来越糊涂,也越来越心惊,她的状态完全不对。

他定定看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明明她就坐在眼前,可不知为何感觉离他那么远,好像隔着千山万壑。

他刚要张口询问,却听她淡淡说道。

“再过两日,我就会离开晋邺。”

王庭樾讶然:“离开?是去找陆修吗?”

梁婠没否认:“曦儿留在这里不安全。”

王庭樾沉吟一下,点头:“好,我送你们。”

梁婠摇头笑笑:“不用,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帮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

王庭樾静静看着她,所有的乱麻似乎在这涩然的笑容里化为乌有,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梁婠低头拨弄着掌心的落花不言不语,因为有心事,并不曾注意到有柔柔的目光落在头顶。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只有耳边的风声鸟鸣。

时不时有花瓣落在她的发间,王庭樾很想伸手帮她拂去,可也只是想一想。

他自诩兄长,却从不曾看懂她,亦不曾知晓她背负着什么,又承受了什么。

油然而生的挫败感,让他喉咙发紧。

“你还回来吗?”

梁婠再抬眸,正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睛,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她有一刻茫然。

从昨日到今日,不过短短两天,可不知怎的仿佛过了两年。

自她再次睁开眼的那天起,满心满眼就只有报仇。

梁婠扯着唇角,浅浅笑了一下:“你就没有其他想问我的?”

王庭樾黑眸泛出笑意,温柔看她:“阿兄只希望你过得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

梁婠鼻子一酸,眼底温热起来。

她埋下头缓了缓,再抬眼又是笑吟吟的:“我也希望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王庭樾眉眼温和:“会的,我们都会一辈子平安喜乐。”

顿了下,又道:“等你方便的时候,记得给我报平安。”

“好。”梁婠点头。

王庭樾仰起头,不知在看桃花,还是在看天。

过了片刻,他站起身,“我也该走了。”

梁婠也跟着站起来:“路上当心,还有,陆氏总不是长久——”

王庭樾会意一笑:“你放心。”

说罢,微微一叹,有些感伤:“我这个当兄长的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却反倒叫你一再为我担心。”

梁婠摇头笑。

他可是为了救她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人。

“阿兄保重。”

王庭樾点头:“你也保重。”

他退后几步,再转身离开。

梁婠站在原地看着蓝色的身影渐渐走远,几乎要迈过门槛时,却见他止了步子,竟又折返回来。

梁婠疑惑看着去而复返的人。

王庭樾盯住她的眼睛:“阿兄希望无论何时何地,你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强颜欢笑,所有的选择是遵循本心本意,而非无奈之举,你明白吗?所以,无论你要如何选择以后的生活,阿兄都会支持你,如果你受了委屈、受了欺负,不要再隐瞒我,能解决的,阿兄帮你解决,解决不了的,阿兄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还有,阿兄不是纸糊的,你什么事都搁在心里独自撑着,只会让阿兄觉得自己很无能……”

他喉头一哽,停了停,又道:“阿婠,阿兄是真心希望你一生无虞,无论那份平安喜乐是谁带给你的都不重要,你要记住,好吗?”

梁婠垂下头,眼泪再抑制不住,好像堵在胸口的那团郁郁,终于开始疏解。

王庭樾眼底酸涩,走近两步,像儿时一般伸手帮她拂去头上的落花。

一步迟,步步迟;一步错,步步错。

王庭樾拍拍她的头顶。

第一盏灯亮起来的时候,窗外响起笃笃声。

梁婠看一眼身旁熟睡的曦儿,将她小心抱进怀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踏了进来,是约定好的时间。